“小娘子,真的是官家給李不棄賜婚呢。”杏兒如一陣風一樣跑上繡樓氣都沒喘勻就急切地說道。趙敏心裡大大松了一口氣,但是又不放心起來。
李不棄這次東華門唱名後卻舍了進士功名,把另外兩個進士也拉下馬來,這對京城的士子們來說實在太恐怖了。這幾年來,多少人都罵過李不棄啊,看到崔賢亮和張鎮的下場難免兔死狐悲。
十年寒窗苦啊,好容易眼看功名唾手可得,誰知只因為一句話的事到手的功名就沒了,這種打擊誰也受不了。那些以前罵過李不棄的都怕李不棄以後對其他人也如法炮製,就算為了自己或者為了自己的子侄,那些以前和李不棄有嫌隙的人又掀起一陣咒罵李不棄的狂潮。而這些人不是官二代就是所謂“名士”能量大,聲音大,所以一眼看過去,誰都覺得李不棄已經成了京城士林的公敵。
和“整個士林”為敵啊,那以後還能有好嗎?就因此趙家老爺心裡又動搖了。他怕李不棄這麽能惹事的人,等哪天讓人家抓住小辮子發配到瓊崖去,那麽女兒可就要跟著遭罪了。
就算不為女兒著想,也要為了家族著想啊。結了這門親事就成了李不棄的親戚,他兒子是做官的,萬一哪一天受了李不棄的連累怎麽辦?所以趙家就一直拖著,打定了主意,就算最後把趙敏嫁過去,也要做出迫不得已的樣子,這樣以後才好和李不棄切割。
這心裡話趙家老爺沒有跟趙敏仔細說,生怕以女兒剛烈的性子先鬧起來。趙敏雖然能猜到,但是卻也不敢打包票,所以她立刻對杏兒說:“你趕緊再去聽聽,爹爹接旨了沒有。”
杏兒剛剛下樓,趙敏的二嫂就到了樓下差點兒和風風火火的杏兒撞了個滿懷。她拉著杏兒上了樓對趙敏笑道:“恭喜了,官家給你和李不棄賜婚,老爺已經同意了呢。”
這下趙敏和杏兒都松了一口氣,二嫂看到趙敏如釋重負的樣子便取笑起來。說了兩句,樓下一個婆子就稟報道:“小娘子,老爺請你過去呢。”
趙敏連忙帶著杏兒過去,卻見父親正在咳聲歎氣。見女兒來了趙老爺歎了口氣:“剛剛官家遣使賜婚,為父就順勢答應下來。你的嫁妝是早就準備好的,看李不棄那樣子是要盡快把你娶過去,你也早些準備著,想來要不了幾日就要送你出門了。”
不知為什麽,聽到爹爹說自己要出嫁了,趙敏突然覺得一陣不舍之情,淚水在眼眶裡打著轉說:“女兒不孝,讓爹爹費心了。”
趙老爺也紅了眼圈:“該勸的為父和你哥哥也都勸了,你既然認準此事,那為父也只能遂了你的心意。多余的話也不必再說,隻往你過門後能勸得李不棄安生過日子,萬不可再惹是生非,否則為父深怕哪天他連累得你也跟著他受苦。”
趙敏垂淚道:“父親是為了女兒好,這個女兒都知道。只是這都是命,女兒不能逆天而行。”
市井好事之徒早就有了傳言,和趙敏定娃娃親的那個人早夭,李不棄在大相國寺認出趙敏,這都是命中注定,所以李不棄娶趙敏這是天定的姻緣,絕對不可違逆的。
這倒不是李不棄造的謠,他還沒有這麽齷齪。但是總有迷信又好事的人瞎捉摸,再有大相國寺一幫和尚推波助瀾,這謠造不起來都難。聽人說得多了,趙敏現在也相信了這謠言。
趙老爺默然半天,咬咬牙終於說:“你嫁過去之後無論如何要勸著李不棄收斂鋒芒。官場沉浮沒有總是順風行船的,現在他依仗官家恩寵橫行無忌,卻不知得罪了多少人,可是所謂伴君如伴虎,萬一將來哪天他失了勢,那些仇人能饒得了他?寇萊公就是前車之鑒,把他剝皮拆骨是一定的。那時你莫怪為父狠心,李不棄得罪的那些人都不是趙家能惹得起的。”
趙老爺和趙明道以前在勸趙敏的時候其實已經說過李不棄得罪的人太多地位太高,趙敏成了李家人,趙家就不可能為趙敏遮風擋雨。只是這一次說得更加明白,李家倒霉時趙家不能和李家有任何瓜葛。
若是別的女人說不定要怪父親心狠,但是趙敏這種身份嫁人後一定是當家主母,從小趙家就是對她進行的大戶人家當家人的教育,官場鬥爭的殘酷和齷齪也給她講過一些,再加上趙敏從小讀了很多史書,因此雖然文青但並不小確幸,聽父親說得無情卻明白世道如此,自己既然選擇了嫁給李不棄後果如何只能自己扛。她抹了一把眼淚:“爹爹生我養我,一直視我為掌上明珠,這個女兒都清楚。這份恩情女兒一輩子也還不完,怎會怨爹爹。爹爹放心,女兒嫁給李不棄絕不會連累了我趙家。”
說完,趙敏向父親拜了三拜。趙老爺強忍著淚水說:“去和你娘說說話吧。等你嫁出去就不能天天見面了。”
李不棄這邊可沒想到趙家這麽不看好自己,把這門親事看得和生離死別似的。他現在就忙一件事——喝酒。
皇帝賜婚那幫勳貴子弟跑來討酒喝,皇帝征辟他作三司胄案判官那幫勳貴子弟又跑來討酒喝,每次都喝得昏天黑地。又喝到深更半夜才回家,老爸老媽早就睡下了。因為李不棄沒有成婚,內院也沒有幾個人,所以陳全直接把李不棄送進內宅。聽到他們的聲音,一直等著李不棄的張英娘從她屋裡探出頭來,看到走路打晃兒的李不棄忙叫了她小姐妹和鶯兒出來幫陳全把李不棄扶回房中。
李不棄洗了臉,坐下吃了杯茶,張英娘惦記著白天的事情就讓其他人都回去休息。等人都出了屋張英娘就問:“白天周青派來那人說要再往耽羅島上送一批人,你為何隻讓送兩百人?為什麽就不能多些?”
李不棄呵呵一笑,因為喝多了笑容有些傻:“人不是越多越好的。你們最初上島的才有多少人?五百多人吧?今年剩下的人上島之後也不過六百多人。若是一下子送去太多的人, 還都是輕壯,這些人就難免各有想法,你就能擔保他們一定會聽石首領和羅通的?”
“只有讓後來上島的每一批人都不能太強,你們的人的主導權才不會受到挑戰。有半年到一年時間,把後來這批人吸收了,再送過去更多的人才能保持穩定。有的時候再著急,飯也要一口一口吃,不能想一口吃個胖子,會撐死的。”
張英娘在起義軍裡跟著張海走南闖北世面見得多了,李不棄稍微一點就想清楚了李不棄的用意,便點頭道:“你說的有理。”
李不棄的大腦在酒精的作用下有些亢奮,也是在一個不需要太設防的人面前心裡放松,少有的吹噓起來:“哥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就是皇帝也做得,這點兒小事怎麽會算不清楚?”
這個年代就算是在沒人的地方也沒幾個人敢說自己能作皇帝,所以張英娘立刻來了興趣。不過她知道李不棄嘴一向很嚴實,所以聽了聽外面沒有聲音之後,故意激李不棄說:“哼,說什麽皇帝也做得。也沒見你造反,皇帝封你個小官倒是高興地找不到北了。”
李不棄傻傻地擺擺手:“造反是個技術活兒你知道不知道?殺得屍山血海那誰不會?太沒技術含量了。看看三家分晉,看看王莽篡漢,司馬家奪曹魏天下,那才是本事呢。”
張英娘眼睛發亮,出了屋子轉了一圈確認沒人偷聽才回來:“拿你會不會造趙官家的反?”
“呵呵,造趙官家的反有什麽好處嗎?你如果能說出一個我認可的好處這事兒不是不可以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