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趙禎便下旨建設北都,可是沒想到就因為詔書中有一句“為天下蒼生計,朕當天子守國門”,詔書竟然被封駁了。
封駁的原因很搞笑,禦史們一天上了好幾十本章說“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指責皇帝靠遼國太近是逞匹夫之勇,拿國家社稷開玩笑。李不棄惡意的猜想只怕是這些文官門上生怕要跟著皇帝到離遼國更近的地方去,擔心自己的安全呢,所以連皇帝裝個逼都不允許。大宋的文官真是比皇帝還慫啊,怪不得大宋軟蛋,以後改大慫算了。
皇帝虛心納諫的,見詔書引起這麽大反應就把“天子守國門”這一句去掉了,可還是有人不斷上本請求把向皇帝建議這樣作的人治罪,還有乾脆點名要流放李不棄的。李不棄隻覺得好笑,但是這事兒從文官的角度來看卻是個很嚴肅的文武地位問題。
幾位相爺和樞密使一級的大佬和少數較低級的官員是知道了遼人確實是虛張聲勢,皇帝這時候說“天子守國門”就是裝下逼而已。可是李不棄要求皇帝封鎖消息,因此大部分官員還不知道這事兒,真以為皇帝如今迷戀武事要上前線。
文人愛聯想啊!在他們看來,若是皇帝心裡真的產生了天子守國門的念頭將來可是對文官們在朝堂上壓倒性的地位可是大大的不利呢。
本來文官們以為飽讀詩書了就沒有不懂的事情,打仗那也應該是小菜一碟,可是現實立刻就教他們做人,看看陝西的幾位帥臣就讓人心裡拔涼拔涼的。夏竦且不去說他,除了皇帝人人都知道這就是個混子;可范仲淹、韓琦、龐籍等人都是有知兵之名的,湊在一起也不能建功,反而韓琦給好水川之敗弄得灰頭土臉。這幾個人都不成,正途考出來的進士裡面誰敢說能領軍和遼人廝殺?
若是皇帝真的去了大名,就必須確保對遼作戰萬無一失,那個文官敢接這活兒?可是文官不敢接,那就只能用武將了。那麽武人的地位必然會得到提升,這才是最可慮的。
在這方面當今這位皇帝可是有前科。景祐元年,趙禎就任命了將門出身的王德用為知樞密院事,打破了宋初以後樞密院向來為文官把持的規則。這對文官來說是可忍孰不可忍,於是立刻動手把王德用趕出京城。
當年他們把王德用趕下台可是費了不少腦筋。王德用的父親王超出身真宗潛邸,也是混朝堂的老油條,王德用得了自家真傳行事謹慎,根本就沒有什麽把柄可抓。最後文官們竟然說王德用相貌奇偉,不是作為大臣的相貌,孔子四十五代孫,禦史孔道輔跳出來要求罷免王德用,群臣都跟著支持,趙禎無奈隻好讓王德用出京。
敢動文官的奶酪那是一定要付出代價的,不殺雞儆猴以後恐怕還會再出現李德用、趙德用。王德用被調到地方還不算完,文官們把他不斷調來調去,有時一年調兩個地方,就想折騰死他。可是文官們低估了王德用的韌勁兒。王德用兩代混朝堂,這種事見多了,心態好,再加上身體好,竟然挺過來了。
現在王德用可正在河北知澶州呢,皇帝真去了河北肯定會想起這位前知樞密院事來。
決不能給武人翻身的機會!我們文人不會打仗,武人會打仗,那就絕不能打仗,這樣武人再有本事也白搭。於是一個兩個官員都激烈反對在河北建北都。若不是呂夷簡控制著一批官員支持皇帝,只怕這事兒要黃。
幾位相爺也都不想背上割地賠款的罵名,在這件事上一致支持皇帝——沒危險為何不裝逼?
皇帝有相公們支持文官們不能把皇帝怎麽樣,但是可以給武人立榜樣!要想找茬就不會缺少機會。文官們正在琢磨怎麽如何挑武人的錯處,河北邊境上發生的一件事就正好讓他們利用上了。
就在遼國使臣進京的兩天前,河北一道公文送到了樞密院,很快兩位值班的樞密院副承旨就把公文送到了留守樞密院的任布老先生案頭。
任老先生打開看了一眼連忙細看,卻是前幾日有遼國偵騎入境窺伺,保州一個叫武英的都監率一指揮騎兵驅逐遼人並追至邊界斬殺十余人而回。遼國小股偵騎入境,或是小股遼人越境搶劫的事從來就沒有斷過,而且在遼人大兵壓境之時就更不稀罕,因此不是什麽大事。
任老先生一時沒想明白樞密使正在河北,河北這種小事只要告訴自己一聲,知道即可,為何兩人鄭重其事的把公文拿來給自己看。他捋著胡子說:“喔,斬首級數顆也算小勝,只是追至邊界卻有不妥,萬一越界惹怒遼人引發大戰怎麽辦?此事不賞不罰就是了。”
余承旨卻說:“副樞說得是。只是若是平時這樣處置也就罷了,可下官覺得此時如此處置卻值得商榷。”
任布沒說話,示意他往下說,余承旨說:“先帝下詔賊來則戰,賊去不追,這些年都是如此。可是官家剛剛說要天子守國門,這些武夫便追擊遼人到邊界上,想是看到天子有意兵事便起了幸進之心,好戰貪功。長此以往,只怕會為圖功勞故意挑起戰事。下官以為此風不可長,當嚴責之。副樞也當告誡官家引以為戒。”
任布有些為難了。從文官的角度來看自然是能引起戰爭的因素一點兒都不能有,但是任布是知道內情的,遼人就是虛張聲勢,而且皇帝說了雖然知道了遼人的底細但是決不允許攜帶, 否則要是遼人假戲真做可沒處哭去。他是在邊鎮待過的,知道讓遼人窺探了虛實的嚴重後果。若是真的處罰了那個都監,以後遼人再來犯境都不敢迎戰,讓遼人在看破大宋的底細那他這個樞密副使少不得要吃掛落。
而且文書上說了,這個武都監只是追到邊界上,並沒說越界的事兒,因此嚴格來說並不算違規。因此任副樞隻好采取拖延戰術:“只是大戰在即,隨意處罰有功之人容易動搖軍心。可再發公文詢問此次交戰有無越界。若是越界了自當定罪。”
另一個承旨卻說:“副樞,此事不可耽擱了。聽說那些勳貴子弟這些日子都在校場上走馬射箭,還說若遼人要戰,他們便都投軍請戰呢。只怕官家給他們裹挾了去。其用心險惡啊。”
李不棄給趙禎出的一條計策就是等遼國使臣提出無理要求時讓勳貴子弟上演一出請戰大戲,讓遼國使臣看看大宋根本不怕戰爭,滅了遼人氣焰。這個計策任布是知道的。至於近些日子勳貴子弟們突然熱衷於習武了,也許是為了把戲作得更真一點兒吧,畢竟誰也不敢說東京城裡就沒有遼人奸細。
但這事兒趙禎一概囑咐不許外傳,任布隻好說:“此事有官家,有諸位相公們。你們就不要操這個心了。”
好說歹說讓兩位承旨退下,任布以為這事兒就這樣了,可其實兩位承旨心裡都不服氣。都知道任布就是個不管事的,連任布的兒子都說老頭子是個沒用的,兩人以為老頭子又縮頭了。可是對兩個期望出頭的年輕人來說,這個出名的機會決不能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