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往常一樣,在準備上任之前李不棄選擇先去大內見見皇帝。經常面見領導回顧一下過去的工作,報告一下計劃,匯報一下思想,領導都喜歡這樣勤匯報的下屬,皇帝也不會例外。伺候小心眼的趙官家,李不棄更是不敢怠慢。
李不棄告訴趙禎,現在試驗場的玻璃生產技術已經很精湛,工匠們發現了很多竅門,就算是製造玻璃的法子擴散開,也能夠保持皇家作坊的技術領先。因此現在應該公開玻璃生產的方法。
皇帝對技術問題完全是兩眼一抹黑,李不棄說什麽就是什麽。但是皇帝對錢還是很敏感的,立刻問為什麽不繼續壟斷玻璃製造技術,靠壟斷賺錢。
李不棄要的是大宋各方面技術的快速提高,只有讓更多的人參與進來研究才能達到這個目的。但是他不能這麽跟皇帝說。在外人面前,尤其是在小心眼的皇帝面前,表現出自己是個胸懷天下的人那不是自尋死路嘛!嶽飛就是榜樣。
他於是說道:“陛下,玻璃其實是很重的,作為工藝品長途販運自然是有利可圖的,但若是用來製造日常用具,尤其是窗玻璃,從產地到使用的地方光是運費就是很大一筆錢。所以如果不能在使用的地方就近生產玻璃,那麽玻璃的價格就會居高不下,用得起的人就很少,其實掙不了多少錢的。”
“如果在各個有條件的地方都建玻璃窯,那麽會有很多人把玻璃裝在窗戶上,會有很多人用玻璃器皿裝東西,需求量多少都難以估算,能收很多稅啊。再者試驗場傳播製造玻璃的技術也不是免費的,而是要收費用的。稅金再加上轉讓技術的錢,雖然不能讓國用充足,但是一年至少填補二三百萬貫還是可以的。”
現在皇帝最聽不得的就是錢,李不棄給他畫了一個大餅,皇帝立刻就不行了:“好,就依你所奏。”
李不棄說:“既如此,那麽這事兒就讓徐忠去辦吧。徐忠忠心陛下,辦事又一向嚴謹,我也已經跟他商議過此事,他必能辦好的。”
做領導要想讓下屬真心擁護,就要給下屬提供上升通道。李不棄深蘊此理,所以好不吝嗇把下屬推薦到皇帝面前的機會。相信其他人看到李不棄這種作風後會更加願意在李不棄手下乾活兒的。
皇帝大概對徐忠沒有什麽印象,聽了李不棄的推薦便問了幾句,便勉勵李不棄一定要把胄案管好,千萬不可如無底洞一樣耗費國家錢糧。李不棄請皇帝放心,自己一定會把事情辦好。
第二天早上李不棄站在三司門口不由感慨一番。世事無常,誰能想到自己竟然會從三司開始文官生涯呢?到現在他也沒想明白作為文官的張堯佐為什麽會冒著把文官們往死裡得罪的風險舉薦自己。從趙禎的談話來看此事並非皇帝授意。難道是因為張堯佐一向被文官們視為皇親國戚打入另類,想找個盟友嗎?看著也不像啊。
想不出來就不費神了,年輕人要有先當棋子後作棋手的覺悟。既然他們讓李不棄入了這個棋局,那結果如何就由不得他們了。
李不棄滿面春風地和三司的門吏打過招呼,門吏不敢怠慢,親自引了李不棄去見三司使王拱辰。王拱辰見了李不棄就和誰欠了他十萬貫錢似的,上來便先黑著臉問:“聽人傳說,你說《六經》是蒙書,可有此事?”
李不棄謙恭地答道:“這是下官前幾日說的,沒想到竟傳到計相耳中了。”
王拱辰的語氣中充滿了威壓:“你好大的口氣!《六經》乃先聖絕學,治國之圭臬,你怎敢說它是蒙書?”
李不棄卻不在乎王拱辰作出的姿態,反而笑嘻嘻地說:“下官以為《六經》是講千年前華夏文化啟蒙時的情形,現在時移世易,光研究《六經》已經不合時宜。下官以為,計相你也應該是這樣認為的吧?好像朝堂諸公也都是這麽認為的呢。”
“什麽?你怎會認為大夥兒都和你一樣?真是豈有此理。”
李不棄呵呵一笑:“《六經》之中可沒有三司這麽個國家機構,計相不是也沒有因為名不正言不順推辭嗎?《六經》中沒有什麽中書、門下、樞密院之類的機構和參知政事的官職,也沒有見誰執意廢止。《六經》中所載的井田也沒見誰建議恢復,更沒見誰說太祖太宗不效法周王故事分封諸子裂土封疆錯了。難道是下官理解錯了,其實計相和各位官人都是奉《六經》為圭臬,在腹誹太祖太宗不按《六經》故事治國?”
“……”王拱辰半天才哼了一聲:“你好自為之吧!”然後就讓小吏帶李不棄到胄案辦理交接。
胄案前任皇甫判官是個年近四十的油膩大叔,似乎昨晚上喝多了,還帶著黑眼圈和很重的眼袋,對李不棄愛答不理的。他也不寒暄,叫來僚佐,讓人把帳目搬來往桌上一放,然後拿起印信文書往李不棄面前一推:“呵呵,既然大名鼎鼎的李不棄來接手,老夫就放心了。以後這胄案就交給你,必是能讓官家滿意的。”
李不棄也不知道哪裡得罪過這位皇甫判官值得這人這麽陰陽怪氣的,他也不想知道,反正虱子多了不要,債多了不愁。看了一眼皇甫判官推過來的印信卻沒有接,而是先拿起帳簿翻看一下,見上面已經蓋了三司都磨勘司的大印,顯然是已經查過帳,這才點頭道:“好,既然如此就不耽誤官人高升。”
於是雙方交接了印信,送了皇甫判官離開,然後李不棄端坐公堂,一眾僚佐上前行參拜之禮後便站立兩廂等待李不棄訓示。誰知李不棄的一開口就與眾不同。
“我是誰大家應該都聽說過,肯定也知道很多人和我不對付。現在就有人一直盯著我尋我的錯處,你們說是不是?我聽說最近有幾位禦史突然對三司尤其是胄案感興趣起來了呢。”
聽了這話,一乾官吏中好幾個人臉上神色都是一變,連忙低下頭不敢讓別人看到自己的臉色。
“我敢對自己打包票不會讓人尋出錯處來,但是按照我朝的規矩,你們這些人犯了錯,本官也會吃掛落。因此那些人拿不到本官的把柄,十有八九就會找你們的麻煩,以求旁敲側擊。所以,要想保住你們自己頭上的烏沙,想要保住自己的位子,就要仔細想清楚,把屁股擦乾淨。不然不用別人找你們的麻煩,本官就會先乾掉他,還能落一個明察秋毫的好官聲。”
“若是你們自己覺得做不到這一點,或者勝任不了目前的職位,還是自求解去吧,省得到了大牢裡後悔不迭。你們不要怪我,要怪就怪那些想找我麻煩的人。”
一片沉默,這些官吏們都在默默掂量李不棄的話。這時李不棄又說:“當然你們肯定也聽說過我這人獎罰分明,真有能耐的,想要好好乾的本官歡迎,也不會虧待。陛下對胄案寄予很大希望,若是誰幫我把胄案的事辦好,讓陛下放心,我自然會還他一個好的結果。”
聽了這話,好多人都豎起了耳朵。李不棄卻笑道:“其實我這個人是很喜歡提攜別人的,只是如何提攜還要看諸位的本事。若是有人本事不濟,錯誤的舉薦反而可能害了他。本官和大家初次見面,與大家不熟悉,所以我想先出幾個題讓大家答一下,也好讓我看看你們的本事。”
說完他點了十幾個人,除了幾個主事,其余的也是各關鍵職司上的人,然後就讓公吏去搬桌椅,拿紙筆。這是當堂就要考試呢。一幫官吏們都聽得傻了,都覺得這位判官這是別開生面,還從來沒見過一見面就考試的主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