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金風送爽,武備學堂正式開學。掛著山長頭銜的趙禎這天擺駕出宮,親臨武備學堂主持開學儀式。
皇帝出行,卻只有樞密使王貽永隨駕,宰相執政卻一個也沒有跟隨。這就明確說明了文官對武備學堂的態度,龐籍就甚至當著皇帝和李不棄的面兒說:“與遼國議和之後,望陛下休養生息,三十年不問兵事,辦武備學堂徒耗錢糧。”
不過雖然沒有宰執儀仗的助威,但是皇帝出行的隊伍卻更加龐大,因為李不棄說服皇帝把皇后和嬪妃也給帶出來了,整個就是舉家出遊啊。
李不棄給出的理由讓皇帝無法拒絕——既然宰執們不要武備學堂,那麽這武備學堂就完全是陛下的。學堂的學生都是些孩子,現在官家象家人一樣待他們,將來他們必然也會象家人一樣忠心於官家,所以皇家投入一份感情,將來就會得到一分回報。
因為這個理由,曹皇后得以順理成章地帶領后宮嬪妃前往武備學堂,她們將向學堂的學生發放點心,贈送禮物。這也是李不棄消除皇帝對武備學堂學生戒心的努力之一。誰讓皇帝都喜歡用家生子呢,比如王德用其實就沒有什麽軍功,只是因為王德用他爹是真宗潛邸舊人被高看一眼,所以才矬子裡拔將軍被吹噓成了名將。
皇帝親臨,李不棄自然組織了盛大的歡迎儀式,學堂的教師和學生早早在大門兩側夾道列隊迎接。皇帝車駕來到武備學堂門口,小太監打起車簾,皇帝抬頭一看,學堂並無照壁,大門內卻有一尊巨大的將軍石像,奇怪的是石像是背對大門面朝北的。
這是皇家軍校,李不棄自然事事都要向皇帝報告,所以皇帝知道這座雕像是衛青。
既然是軍校,就要選一個軍神供奉。衛青是北擊匈奴的名將,作為軍神無可厚非,更重要的是史書記載衛青位極人臣而不立私威,又是漢武帝的小舅子,絕對的忠臣。大宋皇帝對皇家學校供奉的這尊軍神是否是忠臣,比他的戰績看得更加重要,很自然的,衛青就從幾個候選者中脫穎而出。
皇帝走下車輦,招手把李不棄叫過來問:“這長平侯(衛青)為何背對大門,是何用意?”
李不棄忙道:“一者,自古我華夏外患皆自北來,軍神北望,是時刻提醒學員不忘北方之患,不忘北伐燕雲。二者,衛大將軍征伐匈奴功勞為最,鎮守北方也是應有之義。”
趙禎欣然點頭稱善,然後在李不棄的帶領下來到武備學堂大門前。此時門楣上的匾被一塊紅綢遮住,禮讚官將一條紅繩呈給趙禎。趙禎按照李不棄跟他說的把紅繩一扯,覆蓋匾額的紅綢落下,顯露出匾額上趙禎題寫的“皇家武備學堂”六個金光閃閃的大字。
隨著紅綢飄落,突然一通鼓響,接著樂聲想起,卻不是典禮上的雅樂。趙禎聽得曲調怪異,忙側耳傾聽,此時卻有三十名男性歌者領頭唱起歌來,隨後學堂的學員們稚嫩的聲音匯入其中,沒有一絲宛轉悠揚,卻如號角一樣直衝雲天。
“風雨起,雲飛揚,
長天烽火,大鵬翱翔。
煙塵急,望天地茫茫,
綽長弓,西北望,射天狼!
金鼓動,狼煙狂,
鼓角爭鳴,鐵馬並韁,
轉瞬間,雲翻雨蒼蒼,
一腔血,滿腔恨,定四方!
天下苦難我來擔當!
願此後千秋萬代,
再無戰亂饑荒,
九州強盛長樂未央!”
李不棄滿意地看著自己剽竊的歌把皇帝驚得渾身僵直。直到歌聲停止,他請趙禎進門時趙禎才回過神兒來問:“這首歌是寫得長平侯?”
李不棄說:“正是。”
“咳咳,倒也貼切。只是不知他恨什麽?”
這是皇帝的小心眼兒又犯了,誰說大宋沒有文字獄?李不棄嚴肅地說:“君辱臣死,君憂臣恨,恨天下不平,恨使君憂者。”
皇帝明顯對這個回答很滿意,微笑著走進學堂大門,李不棄這才招呼老師和學生們來到校場。在新修的回音壁檢閱台上,皇帝發表了熱情洋溢的講話——當然是太監代為宣讀的,然後按照李不棄的安排,教師代表和學生代表講話,表達了忠於皇家江山社稷的決心。
趙禎這個土包子沒有見過這個,雖然在朝堂上聽慣了奉承之詞對表忠心的話早就習以為常了,但是當看到一個滿臉稚氣的小孩子慷慨激昂地表達自己對皇帝的擁護,再看看其他孩子嚴肅的表情,卻是別有一番觸動。尤其是看到他的兒子,迎著烈日高昂起頭顱站在隊列中,不但比身邊其他孩子高出半頭,而且站得更直,更穩,心裡不禁升起一股父親的自豪感。
皇帝心情大好,在向各班級授旗之後,便在李不棄帶領下參觀學校。學校的場地相對八十名學員來說有些大,李不棄再次解釋每年還要招收八十人,將來在校學員將達到三百二十人。而且因為課程設置,需要大量的專門場地,比如普通校場和馬術場地分開。為了培養學員的馬術,學校光是是馬匹就養了兩種——體型矮小的川馬和體型相對高大的契丹馬和河西馬,川馬用於教習小學學員初級騎術,契丹馬和河西馬則用於中學學員聯系騎兵戰術。
李不棄給皇帝畫了一個十幾年後,大宋禁軍上下軍官盡是皇帝的天子門生的大餅。
在皇帝四處參觀的時候,皇后則帶領嬪妃們親手向學生發放宮中製作的軍衣和賞賜。當小學學員排隊領取賞賜時,這些想生個男孩兒都快想瘋了的嬪妃們便免不了拉住個孩子親近一番,倒真的有了些一家人的感覺。但是所有嬪妃在與這些孩子們親近的同時,眼睛都在注意著與其他學員穿著同樣服裝的剩兒。
剩兒排在隊伍中和其他學員一起在女官的引導下走向發放賞賜的嬪妃們。感受到了不斷瞟過來的目光,他卻眼觀鼻,鼻觀心,裝作絲毫沒有發覺的樣子。
他在李家義學待了兩年多,已經在和平民孩子的交往中明白在一個集體中搞特殊是會受到孤立的,他不想被同學以異樣的眼神看待,根本就沒想顯示自己與皇家的特殊關系。 所以雖然在大人們看來,他現在的這種行為很是幼稚,但是他還是裝作與宮中諸人好不認識的樣子。從嬪妃手中接過賞賜時也是與其他學員一樣挺直腰板喊一聲:“謝娘娘!”
只有在從福康公主手中接過裝有賞賜的小籃子的時候,他才向福康公主和福康身後的苗妃微微一笑,然後連忙又把笑容收了回去。福康這種在宮中長大的女孩兒心思比同齡人更細膩些,見這個光景就知道剩兒不想暴露了身份,便也只是微微一笑,然後用手輕輕拍了兩下籃子示意其中別有內容。
然後剩兒便走到皇后面前,如其他學員一樣跪了行禮,然後便站起來,目不斜視回歸本隊。
曹皇后一邊應付著其他學員行禮如儀,一邊目光始終注意著剩兒的一舉一動,見剩兒回歸本隊之後站在隊列中並且目視前方,故意不看像其他學員一樣好奇地看向這邊。看到那標槍一樣挺拔的身姿,帶著自信微微揚起的小臉,皇后不由想起自己祖父和父親那威風凜凜的身影,心中暗道:“趙家自從太祖之後,在沒有出一位文武全才的皇帝了!”
想到這裡他不由瞥向一旁的張貴妃,見張貴妃也在看向剩兒的位置,臉上卻帶著一抹不屑之色。對張貴妃的想法,曹皇后自覺能夠猜到一些,無外乎就是既然剩兒明確了學武,那麽朝堂上下就不會再有幾個大臣支持剩兒成為皇帝,四皇子繼位就十拿九穩了。但是曹皇后卻認為鹿死誰手還未可知呢,別的不說,就說這身體吧,多病多災的老四能不能順順當當活到繼位的時候還難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