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司的情報說遼皇因為海盜襲擾沿海,造成南至潤州北至錦州的海鹽產量大減,影響遼國稅收,因此有意建立水師捕捉海盜。而且遼國內部有人獻計,以水師從渤海內直下山東,逼大宋再增歲幣。如今遼國似乎已經將這個設想付諸行動,遼皇下令招募能航海的人才,並遣使高麗,要求高麗貢獻造船工匠,還要求把留在高麗京城的宋人海商送到遼國教習航海。
那位曾在遼國四處煽動入侵大宋的不戒上師,因為戰爭之前突然改口說最佳時機已經錯失,因此在戰爭之後不但沒有被遼皇降罪,反而更被遼國貴族看重,現在活得更加滋潤了。春天他就給李不棄傳遞了消息說遼皇有心建一水師,向他谘詢是否可行。
這種事不戒這種花和尚不懂啊,於是一邊拖延,一邊趕緊傳遞消息讓李不棄給他想辦法。對此,李不棄也沒想太多,因為他還沒聽說過馬背上的民族能玩兒得轉船的——後來蒙古能打過長江那是因為蒙古佔領了華北,控制了很多漢人——更別說玩兒海軍了。耶律宗真也作了二十多年皇帝了,李不棄認為他作為一個成年人應該明白遼國搞海軍不太現實。
因此李不棄為了加強“不戒上師”忠君愛國的高大形象,讓不戒告訴耶律宗真遼國根本就沒有造海船的技術,更沒有搞海軍的人才儲備。這樣如果耶律宗真只是一時心血來潮,就會打消念頭,還會認為不戒的話很靠譜。萬一耶律宗真真的是腦子抽風要搞海軍,那麽他也知道該如何下手。
說實話,李不棄真的很期盼遼國能大舉發展海軍呢。要知道從古到今海軍可都是非常燒錢,而且能在一天之間就輸掉整個戰爭的軍種。試想如果遼國等遼國花大力氣造幾百條船載上幾萬人出海,卻被全部送到海底,那種打擊對遼國將多麽巨大。大宋現在有這麽多的船舶和水手,稍微一組織就是一支可以完全碾壓遼軍的水師啊。只是沒想到耶律宗真這次是真的要玩兒一票大的,李不棄都不能不感歎自己的運氣太好了。
剛才李璋向皇帝稟報遼人有意大興水師時,皇帝都要嚇尿了。大宋在河北、河東布置了幾十萬軍隊才堪堪扛住遼國的壓力,已經讓朝廷背上了沉重的財政負擔。如果遼國再有從海路來犯的可能,那麽京東路也要布置大軍抵禦,不知道到哪裡弄錢去。何況這位皇帝對擋住遼軍一點兒信心都沒有,現在已經對用海盜牽製遼國的計策後悔死了。
龐籍等人被叫回來,聽說此事以後也是大感頭疼。雖然龐籍沒有皇帝那麽擔心遼國在山東登陸,但是遼國在渤海中有了水師,那麽大宋在渤海中也要布置水師,這上哪兒弄錢去啊?
這些人一片愁雲慘淡,所以才把據說最熟悉海上事情的李不棄給叫了回來,都希望李不棄能拿出個讓人眼前一亮的主意,因此在連廣智給李不棄講解情報的時候都看著李不棄的表情。他們卻發現李不棄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了,看樣子若不是在崇政殿這家夥都要開懷大笑了,這是怎麽回事?
趙禎自認為了解李不棄,看到李不棄這種樂開花的樣子便問:“不棄,此事當如何處置?”
李不棄說:“臣不敢相信這是真的。若遼國果真想靠水師進犯大宋,那才是求之不得呢。”
趙禎忙問:“這是為何?”
李不棄說:“俗話說欺山不欺水,走水路時時處處都有危險,尤其是在海上。在海上卻不熟悉海路、出現狀況應對失策、甚至是一班水手配合出現紕漏,都會讓一船人葬送性命。因此水師是個技術活兒,而這技術來自經驗,那是拿人命堆出來的。正好遼國基本沒有這些技術,而大宋恰好是航海技術最強的。若是兩軍在海上相遇,只要我軍不犯低級錯誤,勝利就是屬於大宋的。”
“要打造一支能出海作戰的船隊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若是遼國消耗巨大力量打造的船隊灰飛煙滅,只怕便是遼國國力衰微之始。現在臣倒是盼著遼人真的昏了頭,打造一支龐大的船隊與大宋在海上爭鋒。那樣,收復燕雲指日可待了。”
說到這裡,李不棄一方面要表現出自己不清楚遼國內情,一方面怕皇帝覺得警察司對樞密院藏私,給連廣智一個解釋的機會,便說:“臣現在擔心的卻是這個情報不實。”
連廣智也很配合李不棄演戲,立刻接住李不棄的話頭兒說:“這個消息是從京東路海盜那裡得來的。我們得知消息,也覺詫異,也是生怕不實,便一面通知樞密院直方司一面多方求證。現在通過一些過去的情報與蛛絲馬跡進行印證,基本可以確定此事非虛。”
“從遼國君臣以往的行事來看,過去幾十年,遼人自認為軍力強盛,天下無敵,兵鋒所致無往不利。然此次遼軍進犯,遼國君臣卻發現我大宋固若金湯,其再無可乘之機,過往的自信皆成虛幻,難免有失落之感。因此,遼人迫切想從什麽地方找回這種原本那種自信,便想從海路入侵我大宋,迫朝廷對遼國讓步。”
“再者,當初遼太后欲立當今遼皇耶律宗真之弟重元,只是重元與其兄親厚,陰以此事告宗真,且固辭帝位,宗真才得以即位。宗真感重元情誼,封重元為皇太弟,並曾於酒醉之時答應死後傳位於重元,重元也長期掌遼國南京兵馬位高權重。然宗真長子耶律洪基6歲封為梁王,11歲時總領中丞司事,封燕王,12歲總知北南樞密院事,加尚書令,進封燕趙國王,19歲領北南樞密院事,剛剛又封天下兵馬大元帥,知惕隱事。宗真傳位洪基之心已路人皆知。然近年來,遼皇兩伐西夏,盡皆不勝,興兵河北,也是大敗而歸,其威信受到嚴重打擊。臣以為遼皇為了再樹威信,順利傳位於其子,企圖借水師扳回對我大宋的優勢甚至只是壓我大宋讓步,也有可能。”
“再者,遼人習性專恃進攻,海盜騷擾遼國沿海,遼人只能眼睜睜看著卻無可奈何,遼人必定惱怒異常。因此遼人雖然不善水戰,但還是打造了一些船只出海巡航,並與海盜交手。海盜多是小船,又是為了求財,見到遼人戰船便即躲避。臣猜測,這讓遼人誤以為其亦不乏水戰之能,因此才生生出打造水師的心思。現在海盜發覺遼人在中京道興善軍設場造船;往高麗的海商稟報,遼人果然向高麗要求工匠和航海的人才,可見是真的準備大造戰船了。”
李不棄在連廣智分析的時候就一直在轉心思, 等連廣智說完馬上說道:“嗯,也要道理。只是警察司已經把對遼細作之事全都交與了樞密院直方司,此事是否準確還需直方司的情報印證。”
他這麽一說,趙禎果然把目光轉向高若訥:“高卿,直方司可有這方面情報?”
高若訥忙說:“此事直方司也有察覺,只是或曰遼人有建水師之意,或曰遼人不習水戰,不敢出海,莫衷一是。臣以為不得其實,便不敢亂陛下視聽。”
李不棄問:“不知遼人在中京道造船和往高麗索求造船工匠之事,直方司可有消息?”
高若訥臉黑如鍋底:“這個,並沒有消息。”
李不棄問:“不知直方司需要多少時間能獲得確實的消息?”
“這……”高若訥不敢隨便打包票,他除了作過一任知縣和當過一回轉運使外,一直是當諫官,以文學見長,基本就沒有作過什麽實事,哪裡懂搞情報啊。他隻得借沉吟之機等待樞密副使王堯臣給他解圍。
可是王堯臣也不敢隨便說話。因為王堯臣在宋夏戰爭時在陝西作過安撫使,後來也作過權三司使,比高若訥更通實物,也正是因此他卻知道,直方司那幫大爺們說警察司搞的那一套不方便,還是按照以前那一套來,警察司交過來的那些細作也全都失去了聯絡,現在弄點情報也都是靠邊境交易的商人道聽途說,象這種需要從遼國高層取得的情報根本就沒處弄去。因此,他也只能低著頭不說話。
一時殿內出現了尷尬的寂靜,趙禎看向高若訥的目光中又多了幾分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