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轟響過後,西夏人的步兵隊伍的形狀就像是被狗啃過一樣,在隊伍前列倒下了超過二百人。
在呼吸之間就傷亡了二百人,這個傷亡極為驚人,這一變故讓鋒線上的西夏人的腳步都是一頓。但是二三百人相對於西夏人這一攻擊波的三千人來說,還不足以使攻勢崩潰,後面的人依然推著前面的士兵向前移動。
在硝煙升起之後,在壕溝裡的鄜延路民兵把盞口銃從壕溝邊的土堆上拉下來,粗暴的用濕布裹住手伸進銃口在裡面邊擦邊掏把內膛清理乾淨,然後用乾布擦乾水,就把綁在一起的火藥袋、木送子和子彈包裝進炮膛,然後再把火銃架設到土堆上,用裝了土的布袋壓住,銃口對準已經能看得清眉眼的西夏人點燃轟藥。
隨著一聲爆鳴,火藥氣體推動木送子把包裹四十二顆子彈的子彈包推出銃口。在子彈包飛出銃口的一刹那,氣壓的驟然降低撕裂了包裹子彈的麻布,蠶豆大小子彈就拋灑出去,在西夏人的隊列中濺出一片盾牌、鎧甲、碎肉的碎片。
在盞口銃兩次射擊之間,一派民兵戰士從壕溝內探出頭來,把粗壯的銃管後面的龐大木板架在肩膀上綁的護肩上,通過槍管略略瞄準西夏人的隊列,然後用手指勾動機栝,連在機栝上的火繩架從豎起的狀態放倒,正好讓火繩接觸到火門上的轟藥,轟藥點燃引燃銃膛內的火藥推動彈丸飛向西夏人,同時巨大的後坐力也撞得戰士的肩頭髮麻。
這麽近的距離,直徑2公厘的彈丸帶有巨大的動能,即使擊碎了盾牌後打在人身上也像重錘敲擊一樣足以造成骨斷筋折。
發射過火銃後,民兵戰士立刻離開壕溝邊沿,讓開位置,讓第二排人放銃。他們自己則退到後方,扳開火繩夾,取下火繩,用通條清理銃膛,從腰間的皮盒裡取出一個塗了豬油的硬紙管,咬開頂端,把一節紙管連同紙管中包裹的鉛彈咬在嘴裡,把另一節紙管中的火藥倒入銃膛,用通條杵實,再把鉛彈塞入銃管用鋼通條搗兩下,然後把紙管中剩余的火藥灑在火門上作為轟藥,最後把火繩吹兩下確保火繩正常燃燒後夾在火繩夾上,端好火銃等待命令。
此時第三排火銃手已經放完火銃,軍官們發出命令,最先放過火銃的火銃手們再次來到壕溝邊沿把火銃的木托頂在護肩上激發火銃。
火銃的操作雖然複雜,但是這些民兵戰士已經在剿匪中多次發射火銃,這一套操作程序爛熟在胸,閉著眼睛也不會出差錯。再者他們本就整日生活在戰爭威脅之下,很多人都有戰爭經驗,並不像第一次上戰場的初哥那樣緊張,此時絕大多數人操作起火銃來反倒比平日快了一些,三排銃手接連放銃,隻如爆豆一般不見停歇。
兩輪火銃放過,嘡嘡的鑼聲響起,火銃手停止放銃,只有盞口銃和火炮依然在轟鳴。西夏人那邊也響起鳴金的聲音,折克柔已經命令折克行帶領騎兵衝了出去,姚兕也率兩千步兵以嚴整的隊形跟了上去。
趙盛在帥旗下因為姚剛堅決不許他親自帶隊衝鋒急得直搓手。若是只有姚剛他也許還敢抽個冷子跳上馬到前邊看一看,但是身後還站著折英惠呢。他騎馬射箭的本事可都是折英惠啟蒙的,從小沒少被折英惠教訓,積威之下他才可不敢亂動,只能爬上望杆向府州方向瞭望。雖然暮色西沉,但是也能看到塵頭大起,這是隱藏在府州城的伏兵殺來了。
嵬名麻胡也是久經戰陣的人物,不能說他反應不快。當他看到自己的步兵被打倒好幾層,就知道有麻煩了。因為無論西夏軍還是宋軍都會把披重甲的最強的士兵放在前面,西夏軍後排的士兵很多都是完全無甲的,若是前排穿盔甲的兵都被打死了,後面不穿甲的兵衝上去也是送死。
當他看到宋軍那些不斷發出爆鳴噴射煙霧的武器不斷發射,在弓弩的配合下讓他的步兵不能前進半分時,立刻就下達了撤退的命令,但還是晚了,他的步兵已經無可挽回地崩潰了,就算沒有撤退的命令也已經轉身逃跑。宋軍的指揮官顯然是個老手,很準確地抓住這個機會,揮軍追擊,若是不能攔住宋軍騎兵,已經徹底混亂的步兵就只有被屠殺的份兒。
好在他手裡還有數千騎兵,是宋人騎兵的近兩倍。他立刻命令騎兵出擊,從兩翼迂回攻擊宋軍騎兵。剛剛傳令不久,一群騎兵簇擁著一個酋長就急急跑來:“不好了,宋人在麟州城下埋伏了不知多少人,正向這裡殺來了。我們敵敵不住,用不了多長時間他們就要到了。快些退軍吧,稟報國相之後,起大軍再來報復今日之事!”
嵬名麻胡大驚:“這事怎麽現在才來報?”
那酋長急道:“宋人太狡猾,用義勇阻斷了我們的斥候,又穿了義勇的服色,一時無法分辨。將軍不要猶豫了,再不撤軍就來不及了。”
正在這時,幾匹馬狂奔而來,馬上騎兵向嵬名麻胡報告:“府州大批宋軍正在向西進發,似是要斷我後路。”
嵬名麻胡尷尬了,絕大部分步兵和一部分騎兵和宋軍糾纏在一起,撤不下來啊!再者騎兵好撤,可是騎兵一撤,失去騎兵掩護的步兵就是待宰的羔羊。宋軍步兵面對西夏騎兵是如此,西夏步兵面對宋軍騎兵更是如此,這可怎麽辦?
還沒等他下定決心,戰場形勢已經急轉直下,他身旁的一個酋長驚叫起來:“宋人從西面殺來了!”
嵬名麻胡連忙扭頭向西望去,陽光刺得他眯起眼睛,隱約看到一支打著火紅旗幟的騎兵正以落向地平線的太陽為背景殺向這邊,也看不出有多少人,只能看到煙塵滾滾。
嵬名麻胡明白這次是落入了圈套,再也不敢戀戰,但是作為一個驕傲的武士,他也斷不會棄了部下倉皇逃命。他拔出彎刀,對跟隨在他身邊的騎兵大聲吼道:“跟我去把人接應出來,大家一起撤退!”
按照他的想法是盡可能多的聚攏部隊, 然後帶著這些部隊撤退,但是當他帶著騎兵掩護一股步兵脫離戰鬥之後,卻運氣極好的撞上了一顆5.5公厘鐵球的拋物線,他胯下的駿馬一瞬間就被帶走了半個身子,他也被甩下馬落入了奔跑的馬群被踩斷了腿。
主將受傷,數千西夏人徹底陷入了混亂,最終雖然大部分西夏騎兵都跑掉了,但是步兵卻被一路追殺三十裡,死者甚多。如果不是因為天黑,只怕這些西夏步兵就全軍覆沒了。
曲野河邊的火把把宋軍大營照得如同白晝一般,趙盛雙手叉腰筆直地站在營門外已經兩個時辰了,這樣每一支隊伍回來他都會第一時間看到割回的人頭和捉回的俘虜。但是時間長了,他突然又有些索然無味,回頭問一直陪伴在他身後的姚剛:“老師,這一仗就這麽贏了?真是有些……”
姚剛呵呵一笑:“可不就這麽贏了麽。不過癮是不是?不夠驚心動魄是不是?可是一旦驚心動魄起來,就不知道我們要多死多少人呢,還是這樣好。”
趙盛臉一紅,辯解道:“我是說,傳說西夏人那麽能打,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
姚剛說:“西夏人能打,那是因為李元昊善於用兵,那時我大宋邊臣又盡是不懂兵事的。其實仔細看看歷次戰鬥的經過,你就應該能看出,誰準備充分,把自己的意圖隱藏得好,又能爭取主動,調動敵人,十有八九就贏了。這次所有這些我們都做到了,自然贏得輕松。但是這不過是小勝,佔了攻其不備的便宜,下面的大戰才是見真章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