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李不棄在作什麽?”趙禎在對從廣南班師的狄青一番勉勵之後看似隨意地問道。
狄青說:“哦,臣離開廣西之前,聽說李運使拿到從京城傳過去的顯微鏡,最近正醉心醫學。”
“哦,不棄原本就是醫學聖手。”趙禎點點頭。
狄青卻激動地說:“大軍返京之時,李運使前來犒軍,說他可能找到了防治痘瘡之法。”
痘瘡就是天花,在那個年代幾乎就是不治之症,就算是皇家也有不少孩子是因為天花夭折。趙禎一聽李不棄找到了防治天花的辦法立刻就激動起來:“你仔細說說。”
狄青忙說:“李運使說一晚得神人托夢,他按照那神人提示,與一乾醫生考證得知,痘瘡本稱虜瘡與南方之瘴疫本為一物,是漢伏波將軍征交趾時隨大軍傳入中原的,因此要找防治痘瘡的法子,也要從南方去找。李運使著一乾醫生又尋訪得知,廣南有很多養牛的人家從不得痘瘡,便對這些人家進行研究,已經有了些發現。他說,最多再有一年,他定能找出根治痘瘡的方法。”
“哦?只要一年時間啊?朕等得起!有了這根治痘瘡的法子,朕的皇子就能平安了啊。”趙禎心裡立刻轉起了念頭,原本想要詢問是否可以把李不棄調回京城的話立即就吞回肚子。但是他又問狄青:“聽說廣南的民兵戰力甚強,又兼善使火藥,不知比你麾下禁軍如何?”
狄青實話實說答道:“李運使練兵的法子確實高人一籌,臣以為廣南有民兵在足以震懾蠻人。只是若與禁軍相比,卻非一個路數。廣南民兵善於在山地水網廝殺,對堅陣對決,騎兵馳突卻少些見識。如此,臣以為廣南民兵在南方打交趾、大理不在話下,但若對手是久經戰陣的禁軍還差些火候。至於使用火藥的心得,廣南因為用火藥炸山修路,確實甚多心得。只是李運使專門遣人至臣麾下教習使用火藥之法,如今臣麾下禁軍也對火藥運用自如。”
趙禎點頭:“喔,原來是這樣。李不棄向來不藏私。這一點上卻是無人能及。”
最近越來越多的奏折向皇帝告狀說李不棄在廣南興保甲,擴充民兵,大肆製造火藥,甚至不尊禮法,一切跡象都顯示李不棄似有不臣之心,真是言之鑿鑿啊。
從皇帝的角度看來,李不棄現在地盤偏遠卻有錢有糧有人有槍又有巨大的威信,還背靠交趾有巨大的糧倉,具備割據或者造反的一切必要條件。這本來就是大宋皇帝最不放心的那種地方官員,如果不是因為李不棄以前數次隨意辭掉官職表明對權利不感興趣,指揮廣南民兵的又是太監,李不棄還三天兩頭向朝廷要官員說明他沒有反心,趙禎早就忍不住要把李不棄調回來了。現在聽說廣南民兵也有弱點,而且李不棄並沒有象傳說那樣隱瞞使用火藥的方法,趙禎心裡又安定了不少,就算為了讓李不棄找到防治天花的法子也要讓李不棄在廣南再留任一年。
李不棄為了留在廣南可是絞盡了腦汁,連研究接種牛痘這種法子都用上了,實在是因為形勢很危急。
如今已經是至和二年,李不棄在廣南使用交趾俘虜開墾出百萬畝水利設施完備的良田,用火藥和交趾俘虜建設了完善的交通體系,廣州港建設了龐大的碼頭設施和燈塔群,再加上近兩年勳貴大戶在廣南購置田產,幫助移入二十萬移民,在廣州周圍各種工場如雨後春筍一樣建立起來,廣南已經有了些魚米之鄉的樣子。李不棄甚至有足夠的財力在每州設立師范學校、村鎮設立小學校。
與此同時,大宋扶植的黎姓交趾王在安南軍登基,組建了一個小朝廷。這位安南王宣布,只要發誓向他效忠的交趾人可以免於被宋人擄掠,因此那些被宋軍的一次次收割嚇破了膽的交趾人紛紛向安南朝廷效忠,被編入屯田進行生產,小孩兒在居民點的學校裡學習大宋蒙書。在交趾定居的漢人,除軍人之外已經達到一萬七千人,保證交趾向大宋輸出的稻米和紅糖逐年增加。
廣南終於顯現出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不過廣南在朝中大多數人看來仍是荒蠻之地,所以沒有人跳出來對李不棄取而代之。但是既然廣南形勢已經不再危急,李不棄這尊大神鎮守廣南的必要性也就下降了,因此朝中一些自詡正義的人士,一些打定主意要替余靖或者說文官們找回面子的人開始肆無忌憚,從沒有停止過對李不棄這個異類的口誅筆伐。
李不棄繼續追捕李德政是給身處邊境的官員樹立了一個希冀邊功的壞榜樣,李不棄推行“實務運動”被彈劾為離經叛道,為了防治寄生蟲推行短發被彈劾不尊禮法,李不棄以保甲制度為依托組織勞動合作被彈劾成為了聚眾謀反作準備……總之,李不棄作什麽都是錯的,都會被彈劾成篩子。
在這種眾口交織的彈劾下,一向耳朵軟的趙禎的心思也逐漸的不穩定起來,這從趙禎頻繁向廣南派遣太監和禦史就能看出來,因此李不棄隻好用所有理由爭取再在廣南留一兩年,把事情都辦完。
回頭看看這種堅持真的很值得。就在趙禎單獨接見班師回朝的狄青時,今年從西洋返航的海商抵達了廣州港。這些人上岸之後立刻請求面見李不棄,希望李不棄給他們做主。
出現這樣的事兒還是第一次。李不棄是海商的總後台,自然要為海商排憂解難,便親自接見海商詢問。結果是海商們帶回了壞消息,說是去年他們西去經過身毒時,身毒人將他們船上裝載的棉布全部沒收,而且身毒王下令以後不允許大宋商人的船上運載棉布。現在棉布已經是大宋和阿拉伯人交易的大宗,若是不能從事棉布貿易,海商們會損失很大,所以請李不棄幫他們想個主意。
李不棄奇怪了:“你們可知身毒王為何不許大宋商人販賣棉布?”
一個矮個兒海商叫吳千身為皇家海貿行的管事當仁不讓被推為幾位海商的話事人。他說:“稟運使。這個我們幾個也打聽了。在大宋商船把棉布販運到大食和天方之前,那裡的人都買身毒的棉布。可是我大宋的棉布是機器織的不但更結實,而且更便宜,因此大食和天方的人都買我大宋的棉布。尤其是可以作船帆的棉布更是供不應求。身毒的棉布粗糙,又是走陸路運過去的,質次價高,就沒了市場。傳聞是一些身毒商人向身毒王告狀,因此才有了身毒不許我大宋棉布通過之事。”
“納尼?這是貿易保護啊!遇到這事兒美國人是怎麽做來著?自然是戰爭啊!沒想到有一天我也會玩兒一出持劍經商?”李不棄心裡暗道:“幸虧堅持待在廣南。若是回京不知被安排個什麽職務,可能就沒法插手這件事了。”
不過要讓朝堂上那幫開口閉口要“懷柔蠻夷”,“與民休息”的人聽說李不棄要進攻萬裡之外的一個國家,他們還不得嚇死?現在李不棄身上虱子夠多了,這次不能衝鋒在前,免得連廣南都轉運使的位子也坐不住。
因此他不動聲色地說:“去年朝廷從市舶司獲利已經超過百萬貫,據我統計,與海貿相關的商業活動為大宋創造了至少三百萬貫的稅收。國用艱難之際,海貿之利對朝廷助益甚大,諸位遇到困難,朝廷自然不能置身事外。 身毒偏僻之幫,想來其主並無見識,才做出這等倒行逆施之事來。想來,只要朝廷派市舶司海軍一支艦隊隨商船往身毒耀武,使身毒人見識我大宋天威,身毒王必定痛改前非。只是,事涉兩國邦交熬,非本官可以決定。因此,本官只能代你等奏明朝廷,請朝廷定奪了。”
有海商聽李不棄隻說上奏朝廷,還以為李不棄推脫,忙要再開口求情,那行家海貿行的管事卻攔住大家,對李不棄說:“既如此,便煩勞運使了。我等風裡來浪裡去拚著性命掙口飯吃,也不能就這樣讓人斷了活路。再者,也不能讓小小番邦看輕了我華夏中國。俗話說,不平則鳴。我們此番北去,也會上書朝廷求朝廷做主。”
李不棄知道這人理解了自己的意思,便微微點頭端茶送客。
待這些海船北去,很快各地海商便紛紛或是上書,或是遊說朝廷重臣保護海商利益。現在市舶司的收入已經成了大宋財政不可或缺的部分,而且很多高官顯貴甚至皇帝都參與到海貿中來,身毒王動了這些人的奶酪,那是找死啊。何況,海商們有錢,也容易抱團,在他們紛紛表示“有錢出錢,有力出力”的情況下,連出兵的軍費都不用朝廷操心。
於是不出意外的,兩個月後,從汴梁政事堂就發來文書詢問李不棄對此事的意見。
這個時候,李不棄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提出自己派海軍往身毒“耀武”的計劃了。大宋第一次為了保護貿易進行的海上戰爭就在李不棄的暗中推動下開始運作起來。而與此同時,另一場戰爭已經提前在遼國土地上爆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