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小丫已經睡去。只有張婉清還在孜孜不倦的擺弄著她的織布機,蘇子恆上次已經勸過她一次,知道她是心裡空虛,無以寄托,才會閑著無事就織布。
以前家中困頓,蘇哲忙於苦讀,根本不事生產。家中還有一個妹妹要照顧,張婉清每天隻得拚命織布,換取銀兩養家糊口,也沒那麽多時間胡思亂想。
後來蘇哲頭部受傷,臥床不起時,家裡就更仿佛天塌了一樣。張婉清更是不知如何自處,就連當初丈夫蘇建去參軍,三年沒有絲毫消息傳回來,她也沒那麽無助過。
或許是因為她和蘇建沒多深的感情有關,在出嫁之前,她根本就沒見過自己的丈夫。成婚後,因為某件事情,她的丈夫更是視她如蛇蠍,連碰都沒碰她,讓她守了三年活寡。
後來蘇建更是借著參軍的機會避開了她,臨走前還給她留下了一封休書。
原本張婉清也不是非留在蘇家不可,奈何她的丈夫參軍後沒多久,自己的公公就身患重病。蘇哲那時候只是一個傻書生,在讀書方面或許很有天賦,但是照顧家庭就不行了。
面對此情此景,張婉清又如何能自私離開,甚至她都沒拿出那封休書,繼續以蘇家大婦身份留在蘇家照顧公公和小叔。
盡管後面公公病重沒搶救過來,張婉清依然細心的照顧著蘇哲,三年下來,不知不覺中就將他真的當成了自己小弟一樣看待。三年朝夕相處,早已視為一家人。
張婉清為他考中秀才高興過,為他受傷難過悲傷過,更為他的蘇醒欣喜不已。直到今天,聽到他訂婚的消息,她反而茫然,失落,心無處安放。以後將會有另一個女子代替自己照顧他,他也不再需要自己這個嫂嫂幫他操持家務,打點一切。
一想到這裡,張婉清心裡就堵的慌,空落落的,仿佛有什麽珍貴的東西遺失了般。哪怕前兩天蘇子恆帶回來了一百兩銀子,讓自己不要再為這個家操勞,可以過上輕松的生活,都沒有抵消現在的失落。
蘇子恆看著張婉清心不在焉的搖著紡織機,連一根麻線錯位了也沒注意到。他原本想和她打招呼的,忽然沉默了,就這樣靜靜的站在她的身後,不知道心裡在想什麽。
直到張婉清自己回過神來,才恍然驚覺自己背後有個人影,嚇得她臉色一白,右手暗自握住了放置雜物的畚箕裡面的剪刀,這才敢回過身。
待張婉清回過身,看清是蘇子恆後,心裡才松了口氣,手上的剪刀也掉回畚箕裡,勉強笑道:“小叔,原來是你回來了。怎麽不出聲呢?”
蘇子恆看著她,半晌張嘴時,發現自己嗓子竟然有些失聲,“嫂……嫂嫂,你若是覺得在蘇家不開心的話,你可以自行離去。以後蘇家和你再無瓜葛。”
蘇子恆言下之意就是不管日後如何,你想再嫁人也可以,蘇家不會追究。
張婉清聞言臉色煞白,慌張道:“小叔,你,你要趕奴家出去嗎?”
蘇子恆一愣,忙不迭解釋道:“嫂嫂,沒有的事。我只是看你……”
他的話沒說完,立刻被張婉清打斷,“只要小叔你沒趕奴家出家門的意思,那奴家哪裡都不去。”
蘇子恆苦笑一聲,見張婉清情緒激動,一時間倒也不好再說什麽,便轉移話題道:“嫂嫂,天色不早了,明天小丫還要拜師,不如早些歇息。”
張婉清像是和蘇子恆抗爭勝利了一樣,嘴角噙著一抹微笑,“小叔你先回房休息吧,
奴家將這剩下一點布匹織完就去睡。” 蘇子恆對她作揖道:“那小弟就先回房了。”
待他轉身剛欲回房,忽然聽見張婉清略有擔憂語氣問道:“小叔,你覺得小丫的師父如何?”
蘇子恆一頓,緩緩搖頭道:“當日只見過一面,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何來歷。不過想來我們家也沒什麽值得她貪圖,暫且先這樣,日後再慢慢觀察。不管怎麽說,讓小丫多學點本事,總是沒錯的。”
“嗯,奴家一切聽小叔的。”張婉清心情歡快說道。
……
……
翌日清晨,小丫早早就從床上爬了起來,竟然起的比蘇子恆還早。
洗漱時,她甚至給蘇子恆準備好了楊柳枝。自從醒來的這幾天,蘇子恆感覺最不方便的就是刷牙。每次都用牙齒將楊柳枝咬開,然後用裡面的木纖維刷牙,搞的每次嘴裡都是木屑,且味道很古怪。
若不是這幾天事情太多,蘇子恆甚至想自己製作一把牙刷。他聽說現在外面已經有骨、角、竹、木等材料,在頭部鑽毛孔兩行,上植馬尾的牙刷,只是價格比較昂貴, 買的起的人不多。
蘇子恆看著小丫一副閑不下來的樣子,不由心下好笑。想起以前類似經歷,記得第一次學校舉行外出秋遊,自己興奮的半宿沒睡,第二天天沒亮就爬出來準備秋遊物品。結果到了車上昏昏欲睡,反倒錯過了許多美景。
蘇子恆知道她心裡興奮,也就由得她去了。早上鍛煉完畢,蘇子恆拿起了一本借來的書,在院子裡翻閱著。小丫和張婉清去集市上采購新鮮的食材去了。
既然是拜師,肯定就要準備拜師宴。蘇子恆見那鬼面道姑相貌奇特,想來她也不願意在酒樓之類的大庭廣眾之下吃飯,就建議張婉清在自家做算了。
而且他也沒打算請外人觀禮,因為他還摸不透鬼面道姑究竟是怎麽樣一個人,怕人太多惹得她不高興,反而不美。
辰時剛過,蘇子恆聽到門口傳來喧嘩之聲。打開門一看,張婉清、小丫和鬼面道姑三人攜手從外面走了進來。
小丫蹦蹦跳跳來到蘇子恆身邊,開心說道:“小叔,剛才我和姐姐在集市上買菜,遇到師父了。”
蘇子恆摸著她的頭,笑道:“向你師父請安了嗎?”
小丫點點頭,大聲說道:“已經問過安了,師父說我還沒有拜師,不用那麽多禮的。”
蘇子恆轉頭望向鬼面道姑,這是他第二次見到她。蘇子恆將手中的書卷好,插入腰間,走到她的正前,雙手抱拳前舉,拱手前伸向下,彎腰作揖道:“在下蘇子恆,見過姑娘。”
謝青璿微一避身,同樣回了一個大禮,“謝青璿見過蘇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