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我們到了。”
楊倫的聲音在蘇子恆的耳邊響起,將他從無邊的思緒中拉了回來。
回過神後,蘇子恆四下張望了下,發現自己身處小樹林的一處僻靜之地。這裡大樹環繞,綠蔭遮蔽,只有點點陽光透過斑駁的樹葉透射進來。雖然此刻是酷暑時節,卻感受不到絲毫的炎熱。
此刻的樹林,除了頭頂樹枝上的知了在沒完沒了的鳴叫著,並沒有其他人等的雜吵聲。地上卻是散落著許多垃圾,顯然因為放糧施粥的緣故,原本棲息在此地的流民都出去了。
蘇子恆眨了眨眼,看著空無一人的樹林,好奇的問道:“楊倫,你的先生在哪?”
楊倫也是一臉迷惑的樣子,伸手撓了撓後腦杓,不解道:“早上我去排隊領粥時,先生人還在這裡的,怎麽突然一下子人就不見了呢?”
蘇子恆仔細打量了下身處的環境,看著不遠處的一叢茂密的灌木叢,忽然心下一動,輕聲笑道:“或許你家先生對我等到來有所誤解,定然藏了起來。不如你將你家先生請出來,好好解釋一番。”
楊倫聞言一愣,隨即好似想起了什麽,放聲喊道:“先生,學生身邊的這位公子乃是此次放糧的一位大善人。且學生回來的路上被人所劫,也是這位公子解救了學生。”
“咳咳!”
輕微的咳嗽聲在樹林裡響起,一陣悉悉索索聲響後,一個消瘦中年男子拄著根木棍,跛著腿從側後方的一棵大樹後面繞了出來。
“莫要再喊了,我已經見到你回來了。”聲音沙啞且虛弱,中氣不足,似乎身患重疾。
蘇子恆微微愕然,竟然是從側後的大樹走出來,而不是似自己所想,是右前方的灌木叢。“有意思,看來這位先生並不像自己想的那麽簡單,這趟倒也沒白來。”
楊倫見到那人,急忙迎接上去,“先生,您怎麽又亂跑動了,李老不是說您腿傷最近複發,不能隨意亂走動嗎。而且這樹林裡面雜草叢生,萬一摔到了怎麽辦?”
那消瘦中年男子見他喋喋不休之狀,眼中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溫柔,面上卻假裝不悅道:“你先生我只是腿受傷,又不是斷了無法走路,這點距離沒什麽大礙。對了,剛才你說路上被人所劫,究竟是怎麽回事?”
楊倫便將剛才發生的事情告訴了那消瘦中年男子。那消瘦中年男子聽罷後,拄著木棍作揖道:“多謝這位公子援手之恩。”
蘇子恆回了一禮,“在下西寧蘇哲蘇子恆,不知這位先生高姓大名?”
那消瘦中年男子眼神一閃,輕歎道:“本人姓賈,名字早已忘記多年,不提也罷。”
蘇子恆也不以為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隱私,既然他不想著,那也沒必要一直緊著追問。拱手見禮道:“賈先生好!”
賈先生道:“蘇公子好,不知今日蘇公子為何尾隨小徒而來?”說著,他的眼睛微微眯起,手中的木棍也抓的更有力,語氣變得嚴厲起來。
蘇子恆見狀連忙解釋道:“賈先生切莫誤會,在下並沒有跟蹤令徒的意思。在下是見有人對令徒圖謀不軌,怕給令徒造成傷害,特追了上來想護送令徒一程。說起來這完全是家中侍女之錯,若非她太過大意,也不會給令徒帶來麻煩。”
楊倫羞愧道:“先生,都是學生太不夠謹慎了,害得粥碗也丟了,還望先生責罰。”
賈先生聽了蘇子恆的解釋,這才有所釋懷,歉意道:“剛才誤會了蘇公子,
還望蘇公子莫怪罪。” “豈敢,豈敢。”蘇子恆也不是那種小肚雞腸之人,不會什麽事都抓著不放。正在他說話之際,眼前忽然“嗡嗡”飛過一群蚊蟲,在頭頂形成一小片雲朵般,異常駭人。
蘇子恆忙揮手將那群蚊蟲驅散,另一邊的賈先生同樣在揮動手中的木棍驅趕蚊蟲,不一會蚊蟲便從幾人身旁飛過,朝遠處“嗡嗡”聚集飛去。
就這一會工夫,蘇子恆的手背上就被叮咬出好幾個大疙瘩,麻麻癢癢的。蘇子恆吐了口口水在手背上揉開,皺眉道:“好凶猛的一群毒蚊,你們每天就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下嗎?”
楊倫苦笑道:“是啊,不過到了夜間,等太陽下山後,我們大夥會去外間空地上點燃篝火,再燒上幾把艾草,這樣蚊蟲就不敢太過靠近。但是白天就不行了,在樹林裡點火容易將樹林燒掉。”
蘇子恆搖頭道:“這樣的環境可不行,要知道蚊蟲滋生之地,很容易傳染疾病。若是衛生不處理好,搞不好還會爆發瘟疫。現在賈先生又有腿疾,再加上吃不好睡不好,很容易病倒。”
賈先生灑然一笑,“我四海為家十幾年,早已看淡生死。早死晚死對我來說區別不大,何況臨死前能收上一個稱心如意的徒弟,讓我一身所學不至於失傳,我便也心滿意足了。”
“老師!”楊倫雙目泛紅,緊緊盯著賈先生,生怕他有什麽意外。
蘇子恆讚歎道:“賈先生果然灑脫,這世界上能像先生這般看淡生死的,可謂是寥寥無幾。至少像蘇某這般,就做不到先生這樣灑脫。”
賈先生笑道:“蘇公子年齡還小,還未經歷過生活中種種磨難, 自然難舍這花花世界。”
蘇子恆笑笑,沒有出言反駁。今生看上去年齡還不到弱冠,但是前世他也是三十好幾的人,和這賈先生年齡相仿,人生閱歷自然不會少到哪去。
甚至作為死過一次的人,並沒有像別的書中說的那樣看淡了生死,反而想更好的珍惜生命。
“噗通!”
楊倫忽然跪倒在蘇子恆面前,哀求道:“蘇公子,求你幫幫我家老師。若能帶我先生進城治病,學生願給公子做牛做馬報答先生大恩。”
蘇子恆見狀急忙伸手將他攙扶起來,“楊倫,你這是幹什麽,快快起來。”
那邊的賈先生也是冷哼一聲,喝道:“楊倫,速速給我起來。堂堂大好男兒,豈能輕易下跪?”
楊倫站起身來,委委屈屈回到賈先生身旁,低聲道:“老師,你莫生氣,學生再也不敢了。”
蘇子恆眼睛一轉,忽然開口道:“賈先生,不知道你除了楊倫之外,可還願意再教其他學生?”
賈先生一愣,不解道:“蘇公子這是何意?”
蘇子恆笑道:“在下開辦了一間書院,目前還卻幾名教書的先生。賈先生若是不嫌棄,可願到蘇某的書院就職,擔任一名先生?”
賈先生拱手道:“不知蘇公子的書院都教授些什麽內容,賈某看看能否勝任。”
蘇子恆道:“蘇某的白鹿書院,只要願學,什麽都教,並不會隻限某一家學派。”
看著楊倫希冀的目光,賈先生遲疑片刻,緩緩說道:“如此,那就多謝蘇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