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清風坐在那裡想心事,一直閉著眼睛躺在那裡的許敬宗也在想心事。他身體四肢雖然還無力,但神志早就清醒了。他不急著起身,就是想趁著這機會好好梳理一下頭緒。
他敢讓張亮派人去綁架殷清風,是看準了秦王的虛弱。秦王在朝中的影響,完全來自赫赫軍功和天策府的文武。沒了天策府作為依仗,秦王也不過是一個皇子罷了。
齊王元吉的身死透著詭異,但也預示著太子建成與秦王已經到了刀兵相見勢同水火的地步。想要徹底洗清自己背主他投的惡名,就必須讓秦王永不得翻身。
拉攏王君廓、侯君集只是第一步,之後他還通過勸降黃君漢的崔義玄聯系上了清河崔氏。黃君漢和他同出瓦崗,在江夏黃氏族內有很大的話語權。
王君廓等人只是他為建成謀劃的明面上的棋子,真正的殺招是黃君漢。有清河崔氏等世家和江夏黃氏的支持,黃君漢將成為宗室將領之下的第一統軍人物。
太子建成手下不是沒有領軍的心腹,可是對比統軍能力,皆不如黃君漢。即使能力可以與黃君漢比肩,那也是太子的舊人,與自己結盟的可能性很小。
只要自己能將黃君漢推到高位,自己就能從中謀取巨大利益。
只可惜,黃君漢遠在江淮,自己空有滿腹計謀也無從得施。
除了瓦崗舊時同僚,天策府的同僚也在自己的拉攏計劃裡。
只是秦王解散天策府來得突然,緊接著又是帝國銀行的成立,長安城裡的人心,是一日三變。有心卻無膽的人在觀望,而自己最終的幾個目標又曖昧不定。
本想等局勢穩定了再去謀劃,反正秦王已經龜縮在西禁苑,時間上完全來得及。
六月間,聖人帶著秦王和一眾文武去仁智宮,他不是沒想著諫言太子趁這機會乾掉他們。可是太子認為只要按照自己的那些謀劃去進行,完全可以掌控朝堂,他不想背負殺父弑弟的惡名。
自己除了扼腕歎息外,只能積極去聯絡齊聚在洛陽的世家族長和長安城裡關隴貴族。一日不將秦王除掉,就一日不得安生。
就在自己殫思竭慮的時候,突然有敕旨從仁智宮傳來,讓太子隻身覲見。預感不妙後,自己立刻再次向太子諫言行武舉。可惜,再一次被拒絕。
太子走後,自己慌忙回到府裡進行布置。行裝和人員已經準備完畢,卻傳來城門封閉的消息...
之後,就是噩夢般的經歷。
不過話說回來,在掉腦袋與被判為私奴來比較,顯然後者還有機會。自己當場的表現,無非就是為了迎合這個年少的紈絝。他還真以為自己被他三言兩語的就恐嚇住了?他以為他是誰?
重新回到山莊也沒什麽不好的,只要遠離長安,一切都有可能。只是自己沒想到會被圈禁了那麽久。既然他不急著來羞辱報復,就一定另有圖謀。說到計謀,自己還怕這了他不成?
別說自己自幼就接受各種訓導,就是自己這麽多年又見識過多少所謂的少年才俊?就他這個妾生子能得到什麽培養?又有什麽見識與能力?
他把某擄來山莊無非就是為了出口氣,讓他出就好了。實在不行,大不了割舍點兒錢財嘛。他若是喜歡美色的話,那幾個小妾或者庶女,送他就好了嘛,他還想怎樣?床笫之間幾番雲雨,一切不都解決了?
可是...他剛才說什麽!
秦王自請解散天策府是他的計謀?
太可怕了!真是太可怕了!
當初,
所有人都在猜測秦王這是另有陰謀!要不是有人傳遞消息給他,說秦王中毒後身體虛弱,這麽做只是為了斷臂求生。他這才做出了轉投建成太子的決定。 在他看來,就算這是秦王在斷臂求生又如何?以進為退又如何?關鍵是這裡面蘊含著機遇。
假使這是秦王的陰謀,那也只能與最絕對的心腹商議,其他人等一定不會得知。自己只要將這些心中惶惶的人蠱惑到建成太子身邊,秦王只能成為孤家寡人。到那時,再大的圖謀又如何施展!
自己把所有的都想到了,就是沒想到這個計謀竟然是他獻上去的!這怎麽可能啊!
自己一直以為是在和秦王以及秦王的謀士在鬥智,結果呢,對手竟然是這個被自己瞧不起的庶子!
而且,最後一句他說,他和秦王一起去擒拿王君廓,這麽可能?他們哪來的那麽大的膽子?而且,河東那裡最少有十萬大軍,王君廓又鐵了心要與秦王作對,他怎麽可能乖乖束手就擒?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自己一切的布置,完全被他看穿了!
太可怕了!真是太可怕了!怎麽會是這個樣子呢?自己落到今天的地步怎麽可能都是他一手策劃的?
殷清風觀察了好久,確定許敬宗已經醒過來了。他躺在那裡沒動,估計又是在打著什麽鬼算盤呢。
他站起來說道:“你出了一身汗,又在地上躺了半天。你去沐浴一下換過衣衫再來吧。”
說完,他轉身走了出去。
殷清風走後,許敬宗緩緩的睜開眼睛,望著敞開的房門的方向。
就在不久之前,自己看著他說著那些威逼恐嚇的話,心裡還暗自嘲諷他只是一個稚嫩的少年,那些世家子可不會自稱什麽“小爺”的。這樣放浪的少年,有什麽值得畏懼的?
一邊嘲諷著,一邊將計就計的配合著。本以為混過這一關,這個沒見過世面的小家夥就可以任由自己擺布了。誰能想到,他才是那個披著羊皮的家夥!
現在怎麽辦?
這家夥一走了之,無非就是告訴某,他能看穿某的一切。
許敬宗慢慢的坐了起來,已經恢復神采的目光依然投向門外。
應對!該怎麽應對!
之前雖然還有不少的謎團,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剛才說的話絕不是憑空捏造、信口開河。 也就是說,自己對他的輕視完全是來自於對他的不了解。他所謂的開誠布公,實際上是真正的震懾!
現在有一個疑點必須要弄清楚:他既然深受太子恩寵,為何不住在長安城裡,而是來到這裡?
如果說,他真的沒有出仕的打算,但某些權貴他還是有必要接觸和交往的。他是準備住一段時間就回去,還是長久定居?
武德聖人在武德元年頒布一十七位元謀功臣。
這些人當中,除了當時的秦王外,另有十人受到重用。可是相比這十七人之於武德帝,殷清風對太子來說,他以一人之功威蓋群雄。
那麽...他遠居城南和無意出仕,都是為了避免功高震主?
是了,應該是這樣的!
年方十五的少年,深諳治世之道,又能助秦王在極端不利的情況下上位。就算秦王能以太子和聖人的身份壓製他,秦王原先的文武心腹可會甘心?
怪不得在長安城內這少年幾乎不可聞,原來他早就清楚這裡面的利害關系。呵呵...誰要是再以一個妾生子的身份看待他,那可真是自尋死路啊!某,就是這樣活生生的例子!
好一個智慧少年啊~~~~
想到這裡,許敬宗狠狠的晃了一下腦袋,緩緩的站了起來。
“一個有謀略又懂得韜光養晦的少年,值得某去冒險!他智謀超人,但手下應該沒有老於世故的幕僚。區區不才,便要佔了這個位置吧!許氏的未來,就看你的了~~~”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從容的離開這個讓他驚魂的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