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淵從裴寂離開後,一直呆坐在那裡。
裴寂的話,讓他意識到一個他一直提心吊膽的事情終於發生了。
在世人的眼裡,七歲就繼承唐國公爵位的他,出身高貴、教育良好、結交廣泛、仕途順利。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能走到今天這一步,只有一個原因:出身好。
他為什麽會受姨丈的喜愛?因為姨丈知道他的性情看起來,並不像表面上那麽果敢沉煉。表兄為什麽不放心自己?還不是因為自己結交了一群同喜的世家子?
他這一生最大的夢想,就是死在女娘的肚皮上。什麽王朝霸業,最終不還是要享受醇酒、美人、狩獵嗎?要不是當初受二郎和裴監的蠱惑,又何必這麽折騰?
本來,當初想著就是讓二郎當太子的,偏偏裴監說立嫡長子才是正統。還說,大郎能力不足,需要壓製二郎,某才能安心享受。
現在呢,裴寂又來說二郎已經勢不可擋,不要再讓二郎心懷不滿了。說某若想安心享受,除了聖人名義,什麽都可以給二郎。
哎~~~怎麽當了聖人,比不當還麻煩呢?
大郎也真夠差勁的!裴監這些年也沒少幫他,怎麽就被二郎輕易的給謀算了呢?
某已經反覆叮囑過大郎,政事要依裴監的計策行事,軍伍要問他舅父。在沒有化解二郎身邊的勢力,千萬不要操之過急。可結果呢,大郎偏偏急於解決二郎。
既然都已經決定下毒了,怎麽到了最後還能讓二郎逃脫了呢?
既然逃脫了,為何不立即派兵包圍呢?就算大郎不黯軍伍,但也好歹領兵作戰過啊?
不過,也難怪大郎輕心了。某當初聽了二郎請求解散天策府不也一樣暗喜嗎。
誰有曾想,這只是二郎策劃的計謀?裴監不也沒想到嗎?
現在怎麽辦?不按裴監的話去做,恐怕二郎真的能逼迫某讓位,並囚禁與深宮中。可,就怕到最後,二郎還是要將某囚與宮中可如何是好啊。
隻盼裴監能帶回來好消息~~~~
殷清風從裴寂那裡出來,才真正的放下去李世民的憤懣。
追根溯源,還是他在李世民面前表現的太過於驚人。李世民想殺他,更多的是一種本能反應,而不是忘恩負義。
但這個問題,暫時無解。在李世民心無芥蒂的采納他的建議,和早點完成他的設想之間,二者目前還不能兼顧。
越是深入了解這個時代,殷清風越有一種緊迫感。
親身經歷過鄧老爺子實施的改革#開放,殷清風知道一個有前瞻性的指導,對於思想混亂的人們來說有多重要。
唐朝的困局,表面上是錢荒與糧荒,但本質是人荒。
人,是勞動者,是生產三要素最重要的一環。
對目前的李唐來說,缺人就意味著稅收減少,就意味著世家掌握著大量的人口。
從大業七年山東王薄起義開始,到貞觀二年梁師都被滅為結束,隋末大起義和李唐統一戰爭,前後共計十五年。但是,這十五年廝殺的激烈程度,或者說人口損失的程度,不能與甲申國難相比。
甲申國難,是滿清蠻夷和漢民族之間、遊牧文明與農耕文明的生死之戰。人口別說減少三分之二,就是再多,也符合歷史規律。
但隋末至唐初這十五年,是漢民族內部爭鬥,絕對不會出現一方將另一方殺絕的現象。一般來說,戰場上折損兩成,基本上都潰散了,剩下的人就等著收編吧。
史書上記載河北山東一帶出現千裡荒野,但這也只是河北與山東如此,黃淮以南和其他地區,並沒有這麽誇張。
首先,楊廣三征高麗,多是從河北山東征兵。
其次,從第一支起義的王薄開始,孟讓、孫安祖、張金稱、高士達、孟海公、甄寶車、孫宣雅、郝孝德、杜伏威、左孝友、盧明月、王須拔、魏刀兒、徐圓朗、竇建德、高開道、劉黑闥等人,皆在河北山東舉旗造反。反覆廝殺之下,赤地千裡就不難理解了。
最後,李建成和李世民先後到達河北後,也殺了一批有著濃重的反抗情緒的當地百姓。
綜上所述,這十幾年的時間裡,河北與山東兩地,人口損失最多也就八百萬左右。
再加上其他地區的五百萬的人口戰損,和逃入深山與嶺南的兩百萬人口。人口總體減少的數量,也就在一千五百萬左右。
但還有一千多萬的人口,哪裡去了?
從中國這片土地上形成政權以後,一直到四九年,奴婢製都是存在的。並且,奴婢是不被算作人口而登記在冊的。
隋唐時期不但存在奴婢製,更有世家的存在。
在單個家庭力量很渺小的時代,每逢戰亂與天災的時候,向大家族尋求庇護,是人們求生的本能。而蓄田與蓄奴,是大家族保證傳承的最基本做法。
所以,隋末到唐初這十幾年,有一千多萬的人口,從政府的戶籍簿上消失,但這些人卻實實在在的生活在,幾千個甚至幾萬個大大小小的家族的帳本上。
受時代的限制和出身的限制,李淵和李世民就算能看清現狀,但也無力改變。反倒是一心想要做皇帝的武氏女帝,無意中壓製了世家這個限制社會經濟發展的不利因素,才有了李隆基所謂的開元盛世。
所以,成就李隆基的,不是李世民,而是武氏女帝。
針對歷史上李唐的困局,現在已經給李世民提出解決的思路。只要李世民按照這個思路走下去,五年的時間,就足夠積攢出動搖那些世家的資本了。
再加上他的配合,殷清風有信心在十年後與世家掰腕子。
世家,是一個可怕可敬的存在。但,這隻生活在這個時代,其他人的看法,不是殷清風的。
從本質上來說,世間大多數的問題,用‘利益’兩個字就能概括。明面上,他會拿商業利益與世家交換土地利益和人口利益。背地裡進行的倡學,才是最終的屠刀。
世家存在的根本,是壟斷了教育權。失去了這個權利,他們最多就是一個規模大一些的經濟體和政治團體而已。
政治上,只要鐵定要當皇帝的李世民沒砍他腦殼,世家就動搖不了他。若玩兒商業手段,他還懼怕這些世家不成?
放下心思,殷清風前往杜伏威那裡與月眉匯合。因為之前小小的煩惱,他讓殷良通知月眉不用回府,現在估計那小丫頭一定會心急的。
還沒到杜伏威的門前, 果然見到杜修巳護送的馬車。
“侄兒拜見叔叔。”
聽到杜修巳的見禮聲,月眉挑起窗簾,在看到殷清風的那一刹那,開心與滿足的笑容洋溢在她的臉上,“郎君~~~”
殷清風伸手擰了一下她的鼻尖,“走,跟我回去蹭飯去。”
月眉笑盈盈的摸著鼻尖坐了回去。
簡單的與杜伏威兩口子吃完飯,殷清風叫來了范魚娘,“范娘子,明日你們準備一下,後日就可回山莊了。”
等范魚娘出去了,單雲英拽了拽杜伏威。杜伏威扭了一下身子,說道:“又不是什麽外人,雲英直接說就是了。”
殷清風和月眉一起看向單雲英,單雲英向杜伏威“呸”了一聲,轉頭向殷清風兩人解釋道:“你們這義兄,也真是的,什麽事都不出頭。”
嘴上責怪著,眼睛卻是含著愛意的看著自己的丈夫,“嫂嫂是想讓他問一下,既然風弟有意讓那些女先生與你那些侄兒結親。現在她們回去了,接下來...”
“哈哈哈,原來嫂嫂擔心這事兒啊。”殷清風嬉皮笑臉的說道。
“要不呢?家裡多了這些女先生,那些孩兒們還能安穩些。要是等她們走了,嫂嫂這做義母的又該頭疼了。”
“我回頭讓任五過來一趟,看看嫂嫂這宅子裡有什麽要改動的。既然雄涎她們願意娶那些女先生,總得有地方住吧?要不,嫂嫂出大價錢,把隔壁的院子買下來,到時再把院牆打通了。”
“這個注意好。那就這麽說定了,等院子都收拾好,就選個日子讓他們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