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年縣衙位於宣陽坊的最東南角。
殷清風來這裡,一個是將小丫頭的賤籍更換成良籍;二是將沒有戶籍的任大六人簽成賤籍;三是將升平坊的房屋更換房契名頭;四是申請將升平坊那片房屋圈成一個區域。
從萬年縣衙出來,又去了一趟長安縣縣衙。
等小丫頭走出縣衙後,抱著殷清風痛哭起來。現在她不但不再是賤籍,而且還是任大六人和那片房屋、商鋪的主人。
這時,任大六人則暗中面面相覷,原來他們尊敬的任娘子之前竟然是賤籍。同時,在震驚之余,也替他們自己感到高興。
他們皆出身貧寒,知道這個時代,一個奴婢的身份意味著什麽。既然殷郎君能把任娘子放良了,那他們呢?就算不放良,跟著這樣仁義的主人,還怕未來沒有好前程?
在任大六人將那些未來的工人、營業員等安排穩妥之後,殷清風就要開始進行下一個動作了。這個動作,是在杜伏威那城外的食邑農莊上進行。
當初沒敢對李世民打包票,就是因為殷清風也不確定他能不能做到提高糧食產量。
提高糧食畝產,以殷清風的了解,大概分成五個因素:種子、農具、化肥、耕植技術和方式。
種子的改進需要專業的技術和長期的培育,這個就不是短期內能解決的。
至於其他四個方面,每個時代的農民,都已經做到了他們能達到的極致,畢竟對於絕大部分農業家庭來說,這是他們唯一的生活來源。
以《齊民要術》為例。
裡面記載了除水轉筒車、麥釤、耘杷等少數元朝時出現的農具外,還記載了肥料的使用,以及林、牧、副、漁等各項技術知識和應用。
李唐現在屬於戰後重建階段,糧食的畝產或許不高,但殷清風也不能拿前人總結出來的經驗來糊弄李世民。
想要打動李世民,他就得拿出更有新意的辦法來。
“小的杜丙,見過郎君和小娘子。”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男子,在農莊外迎接殷清風和月眉。
杜伏威被封為吳王的時候,食邑的封地在渭河北岸。降為國公後,食邑換到了灞河橋東、銅人原以北的那片地方。
食邑人口由一萬戶降為三千戶,食邑田和職田共計四十萬畝。
殷清風乍一聽有這麽大一塊地方,還挺高興呢。可是仔細一算就發現小杜童鞋被坑了。
唐朝的一畝約為五百八十平米,這四十萬畝也就相當於現代的三十四萬畝多一些。但這還不是關鍵的。
關鍵的是,如果這三千戶是普通百姓的話,以每戶兩個成年男子算,他們應該被賜田六十萬畝。
不過這樣也好。如果真給杜伏威八十萬畝、一百萬畝的,或許哪天杜伏威就被拎去殺頭了呢。
從管理的藝術來說,有時候上級對下級越客氣越壞事兒。
殷清風問道:“可以下田耕作的有多少人?”
杜丙一邊偷偷觀察兩個少年少女,一邊回答道:“十四到五十歲的男丁七千三百三十八人,健壯婦人約四千兩百人。”
“把所有的農具都找出來讓我看看。”
“是,請郎君和小娘子隨小的到院子裡來。”
等杜丙讓人帶過來那些農具,殷清風一看,心道:“果然是這樣!除了鐮刀和犁頭是鐵的,剩下的都是木製的。看來之前戰亂的破壞性可是不小。
國公府的農莊都用木製的工具,那普通百姓呢?不用想就知道了。
” 殷清風看著滿地的木頭髮了一會兒呆,然後讓杜丙找來筆和紙。除了將農具換成鐵製的之外,殷清風能做的改動,就是曲轅犁了。
曲轅犁與直轅犁的構件隻有犁床是相同的,犁轅、犁梢要彎曲,增加一個策額、壓犁和犁壁。
曲轅的優勢是前面牽犁的牛馬或人的用力點也就是重心,要往下移。這樣不但省力而且轉彎更靈活,最主要的是可以深耕。
等畫好了之後,殷清風抬頭對杜丙吩咐道:“找來木匠和鐵匠,將這些做出來....”
對杜丙又吩咐一番,並約定三天之後再來視察結果。
等殷清風帶著小丫頭再次來到農莊時,杜丙帶著主仆二人來到莊外的地頭上,那裡已經有佃戶在等著了。
殷清風看都準備齊了,於是下令,“開始吧!”
為了檢驗曲轅犁的先進性,佃戶分兩組:一組曲轅,一組直轅。
等兩組人都回來之後,曲轅的優勢就不言而喻了,那些佃戶歡喜的圍著曲轅犁轉了好幾圈,才想著向殷清風鞠躬作揖。
秦漢時期,先人們就已經總結出了基肥、種肥、追肥等一系列施肥技術。但是肥料都是以人、畜的糞尿為主。
糞肥的氮含量、肥力都比較高,但肥速比較快,做底肥、追肥都合適,使用時注意防止燒苗就可以了。
相比之下,堆肥的養分比較均衡,氮與碳的比例比較合理,同時有利於促進土壤固粒結構的形成,能增加土壤保水、保溫、透氣、保肥的能力,更適合做底肥使用。
對於肥料的使用,殷清風還有一個選擇:綠肥。但綠肥和堆肥都需要時間來發酵,而春耕在正月底就要進行了。所以,他上一次隻要求杜丙大量的收集廁肥和廄肥。
看著那些正在翻地的佃戶,殷清風想到了一個問題,“現在農莊有多少牲畜?”
“大小公母一共九頭牛,還有挽馬三十匹。”
殷清風略微吃驚的說道:“也就是說,三十多頭牲畜和一萬多人耕種這麽多的土地?”
杜丙小心翼翼點點,“是。”一副生怕殷清風的怒火天降的模樣。
殷清風緩了一下情緒,“那,這農莊一年能產多少糧食?”
聽到這個問題,杜丙自豪的回道:“以小的多年經驗來看,這裡大約能產谷三十九萬余石。”
“三十九萬石...平均一畝還不到一石?三十九萬石才幾貫錢?暈死!”殷清風是終於知道古人為啥都不停的買地了。就這畝產,不多買地是不行的了。
殷清風無奈的搖搖頭,然後默不作聲的站在那裡。
好久之後,殷清風吩咐道:“從今天開始,除了鐵匠、木匠那些人,所有的人包括婦孺都組織起來挖溝渠。每五十畝再挖一口深井和一個糞坑。
如果你都做到了,我敢保證這些土地每年收獲不少於百萬石?”
“百萬石?百萬石?”杜丙驚叫起來。
殷清風輕松的問道:“很多嗎?”
“很、很、很多~~”杜丙咽了咽口唾沫。
“隻要你能按照我說的去做,今年收獲的時候,我請秦王殿下過來,一起見證你的功勞,如何?”
“秦...秦...秦...秦王?”杜丙再一次被驚住了。
“沒錯,能不能給吳國公府上增光,就看你如何做了。”
“小的、小的一定做好,請小郎君放、放心!”杜丙還是有些將信將疑。
“不過這些地不能都種粟,種一萬畝就好。麥子種二十萬畝,其余的,除了必要的蔬菜之外,都給我種上菽、豆和胡蒜。”
杜丙遲疑的應了聲“是”,也不敢多嘴。這兩次打交道, 他可深深的感到,這個小少年絕不是傳說中那些深宅裡的紈絝。
他不但是家主的義弟,看樣子還認識秦王。隻此一點,他就不敢質疑這少年的任何決定。
自古以來,農民都用粟來交稅。
但對於殷清風來說,小米雖然和小麥的畝產差不多,但用來做粥就好了。沒有稻米的前提下,還是吃麵比較合胃口。
“種植的事情到這裡了,你心裡有數就好。現在你牽頭牛過來。”剛才殷清風就發現牛鼻子上面沒有帶環。
問清楚莊裡有現成的鐵條之後,殷清風就讓人把那牛打暈。
被叫來的佃戶看著殷清風,又巴望著杜丙,杜丙隻好無奈的點點頭。
這自古就規定,所有耕牛不允許打傷、打死、屠宰。否則,你等著坐牢罰款吧。誰家餐桌上有牛肉,那隻能是病死的和老死的。
現在聽殷清風說要打暈眼前這頭牛,誰敢下手啊。
在殷清風的堅持下,後來終於是勉強出來一個人將牛擊倒。而那人看著倒地的耕牛,差點兒沒把手裡的木棒扔掉,其他人也是惴惴不安的表情。
殷清風不去管這些人心裡是怎麽想的,指揮人將燒紅的鐵條從牛的鼻孔間穿過後彎成圓形,再讓人用鹽水灑在鼻孔兩邊。
眾人看到那耕牛疼痛的抽搐了幾下,表明它還沒死,才多少有些放心。
“等三、四天之後,那傷口基本就愈合了,你們再找條繩子拴上,這牛就聽話了。”
看著他們還心驚膽戰的樣子,殷清風覺得也沒啥可解釋的了,一切看效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