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陸子安的書房,一直燈火通明。
這一夜,很多人輾轉反側,徹夜難眠。
如在意鈞瓷的工匠們,如應軒,如鄒凱,如瞿哚哚,如白木由貴。
所有人都在等待著,像是知道一柄懸在頭頂的斧頭,祈禱它不要落下來,又知道它總會落下來,有時心一狠,就想著要不索性早點落吧,長痛不如短痛。
帶著這般複雜的心緒,終於等到了黎明。
洗漱完畢的應軒安靜地等待著,終於聽到了幾聲輕微的叩門聲:“應先生。”
明知道下一秒會迎來什麽,但應軒的心臟卻仍然忍不住劇烈跳動起來。
他輕輕拉開門,微笑著朝來人點點頭:“你好,有事嗎?”
“是這樣的應先生,脫胎景泰藍的申遺,已經成功了。”來人彬彬有禮地轉達著最新的消息,連著各方的反應一並說了出來。
明明是這樣激動人心的事情,應軒卻依然很平靜,甚至在他說他可以離開之後,應軒也沒什麽變化。
他只是平靜地回屋收拾了一下行李箱,拉著就走了出去。
寧靜的四合院,染著三分深秋獨有的清冽。
應軒就在這樣的陽光裡,緩緩離去,沒有回頭。
加長林肯停在門口,應軒卻沒有像來時那般驚訝,仿佛一夜之間成長了許多一般,如陸子安一般微微抬手向他致意告別,然後安靜地坐進了車裡。
直到車子消失在視野裡,這人才回過神來,呢喃著:“真奇怪,怎麽感覺像變了個人似的……而且,他怎麽都不問一句陸大師走了沒有?”
收到應軒出來了的消息,一直等待著的沈曼歌第一時間趕了過來。
“子安呢?小軒,你師父呢?”沈曼歌有些急切地看著他。
應軒搖了搖頭:“師父沒有出來。”
“為什麽?”沈曼歌臉上的喜悅僵住了,驚訝又不敢置信地道:“他答應過我的,說申遺通過了,就陪我一起去參加時裝周啊!”
從他們認識以來,陸子安言出必踐,哪怕是當初做油紙傘飾件的時候,答應過她的一個小請求,後來也沒有食言,真的履行了他的承諾。
這一次,他怎麽會欺騙她呢?
而且,還是這麽重要的場合,這是她第一次參加時裝周啊……
如果天賦差一點的,一輩子,興許也就這麽一次了……
看著沈曼歌慢慢抿起來的唇角,應軒有點糾結,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實話實說:“對不起,師娘,師父這一次,可能真的不能赴約了。”
如果說之前還有些許期盼,這一刻塵埃落定,真有種心被堵了團棉花的感覺。
要不是強撐著冷靜,沈曼歌真的有點想哭。
她深吸一口氣,瞪大眼睛看著他:“原因呢?你告訴我為什麽?是他們不放人,還是子安哥自己不願意出來?”
雖然周圍沒什麽人,但是有沒有攝像頭是不確定的,尤其白木由貴那些人還虎視眈眈,還是注意點的好。
應軒皺了皺眉,輕輕拉了她一下:“你進來,我等會和你說。”
沈曼歌也是急糊塗了,瞅了眼四周,急匆匆跟著上了樓。
兩人坐定之後,應軒才細細把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和她說了一遍。
“既有官方的原因,也有師父個人的原因,師娘,師父現在應該還在研究鈞瓷工藝,他真的特別辛苦,你……”應軒欲言又止,他有心想說點好話,但又怕自己反而壞了事,主要他這張嘴,不會來事!
他滿心悲涼地想著:要是凱哥在這就好了,肯定三兩句就哄得師娘眉開眼笑!
出乎意料的是,
沈曼歌聽了他的話以後,靜靜地坐了一會,竟然很快就恢復了平靜:“原來是這樣……”“是啊,師娘,師父也是身不由己……”應軒很是忐忑,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你,還生氣嗎?”
“生什麽氣啊。”沈曼歌有些不好意思地撩起耳邊頭髮搭了上去,瞪了他一眼:“我像是這麽小器的人嗎?”
應軒不敢點頭也不敢說話,生怕一不小心吐露了心聲引來殺身之禍,只能在心裡小聲bb。
是的,不用懷疑!
你就是!畢竟是遊戲裡被人打一槍能跨越大半個地圖隻為親手報仇的大佬!
沈曼歌倒沒發現他的異常,隻輕聲感歎了一句:“真是被慣壞了,以前我沒這麽多愁善感的……”
是有了那個人,可以依靠,就漸漸習慣了這個寧靜的港灣,當又要自己獨當一面,迎面狂風暴雨的時候,身邊沒有了那個人的身影,便會有些不安。
可是,她還是她啊!
慫什麽!
沈曼歌迅速整理了情緒,挺胸抬頭:“沒關系,子安哥不在沒事,我會讓人把與我有關的鏡頭全都剪輯出來的,等他出來,我把我的獎杯送給他!”
這麽霸氣的嗎?
社會我曼哥,人狠話不多!
應軒瞬間弱爆,怯生生地擺擺手:“師娘一路順風!”
不得不說的是,他們想的沒有錯,守在賓館樓下的人,分了好幾波。
沈曼歌下樓的時候,差點迎面撞上一群急匆匆跑上樓的人。
“沈小姐!”泰霄的一位高層見過她,滿面欣喜:“我聽說應大師出來了?他現在在樓上嗎?還是原來的房間嗎?”
“你……找他有事?”沈曼歌狐疑地看著他,當時人太多,她又只是去照常探班,並沒有太記清楚究竟有多少人。
男子緩了緩氣息,朝身後擺擺手:“你們先上去,我送沈小姐出去。”
等眾人都走了以後,他才彬彬有禮地遞上了自己的名片,確定清楚之後,沈曼歌的提防之心才放了下來,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抱歉,我……”
“沒關系,廠裡人那麽多,我也沒能全部一一記住。”男子溫文爾雅地笑,很紳士地道:“只是外面現在來了好幾波人,我們一直盯著這邊,加上這裡離我們廠裡近,所以我帶了不少人過來守住了,沒讓他們進來,但你出去的話肯定會遇到不少麻煩的,沈小姐是要去哪兒?不介意的話,我讓司機送您?”
沈曼歌想了想,同意了。
過了沒一會,應軒也悄悄從後門出去了,輕車簡行,直接進了泰霄。
時隔多日,再次回到泰霄,竟然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所有人看著他的目光都非常激動,有些人甚至眼泛熱淚。
不習慣被人這麽盯著的應軒有些舉步維艱,但還是盡量挺直脊背,讓自己神情變得自然。
畢竟,這種場合,同手同腳什麽的太丟臉了!
被眾人簇擁著進到車間,應軒總算是放松下來。
還是這種感覺好啊!
回到工作台前,就感覺像是回了家。
這裡的工具件件都可愛,敲擊的聲音又好聽,他超喜歡這裡的!
習慣了被眾人圍觀製作過程的應軒倒沒了先前的些許不自在,只是目光隨意地逡巡一番後,他怔住了:“咦,孟老呢?”
往常師父在這裡忙碌的時候,最積極最興奮的就是孟老了,怎麽今天他老人家不在?
原本圍在他身側興奮不已的眾人,仿佛被臨頭澆了桶冰水一般,瞬間就懨了。
有位老師傅歎了口氣,無奈地道:“老孟說,他愧對陸大師,引咎辭職了。”
本來都退休了,又該死了鬧了這麽一出。
好端端一位老匠師,德藝雙馨,就這麽毀在了關門弟子手裡。
“這個聞陽洪,真該死!”
“就是,別讓我看到他,大家夥要是瞧著了,一定把他往死裡揍!”
“賣國賊!呸!”
……
被他們說得滿頭霧水的應軒一臉懵逼:“不是,怎麽扯上孟老了?聞陽洪的事情我倒是知道,但是這關孟老什麽事啊?”
這不是瞎胡鬧呢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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