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已是九月。
初晨的陽光已經帶上了秋意。
隱龍海內的楓葉在逐漸變色,車輛穿過隱龍海乾淨整潔的道路,李天瀾透過車窗看著窗外的天空,眼神深邃的如同無盡的雲霧。
這不是他第一次來隱龍海。
但卻是他第一次參加隱龍海的會議。
他的身邊沒有東城無敵,沒有衛昆侖,沒有任何人。
入世至今將近四年的時間裡,他自己一個人,已經有了踏入那間會議室的資格。
車輛緩緩向前。
晨風吹過去,隱海的水面帶著微瀾。
會議內容昨晚就已經形成了文件傳達到了雍親王府,以及每一位議員級別的人手中,事實上,中洲九月的工作方向在昨日的會議上就已經被確定,今天的會議內容嚴格來說只有一向,總結中洲此番在東歐的得失。
李天瀾隨手翻看著手裡的資料,想著那些不算傳言的傳言,怔怔出神。
“殿下,到了。”
年輕但卻很沉穩的司機將車停下來提醒道。
李天瀾抬起頭。
視線中一片古香古色但卻極為厚重威嚴的大殿。
國徽與紅色的星辰旗在迎風飄揚,莊嚴肅穆。
李天瀾看著這一幕,他的眼神有些古怪,這一刻,沒人知道他在想些什麽。
大殿門前人來人往。
一個個在中洲手握重權的議員出現在這裡。
秘書,司機在忙碌著。
李天瀾坐在車裡抽了一支煙,隨手將煙頭扔到了外面。
他拍了拍司機的座位,輕聲道:“回吧,不用等我,我自己會回去。”
司機猶豫了下,點點頭,倒車掉頭,離開了隱龍海。
李天瀾站在一顆楓樹下,看著頭頂的藍天。
溫暖的秋陽在樹梢中投下了光斑,光芒與陰影落在他的身上,像是一尊雕像。
李天瀾看著,沉默了很長時間。
“殿下在想什麽?”
一道聲音突然響起,溫醇淡然。
李天瀾轉頭看了一眼。
視線中一名跟他一樣一身軍裝帶著元帥軍銜的中年人正站在他身邊,笑的很從容。
中洲軍部副部長,總參謀長。
中洲軍神葉東升。
“葉帥。”
李天瀾笑著伸出手跟他握了握,自然而然。
他至今還記得,當年就是這位中洲軍神出現在了李氏的那片營地裡。
而他離開的當年,自己也踏上了前往華亭的道路。
嗯,當年。
葉東升眼神中光芒閃爍了下,握住李天瀾的手,微微用力。
“我在想啊...”
李天瀾輕聲說著,另一隻手拍了拍葉東升的肩膀,然後指著天空:“你看這天,是不是跟以前不一樣了?”
葉東升的眼角肌肉抽動了一下,眯起眼睛,不動聲色道:“殿下似乎意有所指?”
“沒有。”
李天瀾笑著遞給葉東升一支煙,輕聲道:“我只是在說,今天是個好天氣。”
“確實是個好天氣。”
葉東升接過煙笑了笑:“殿下,請。”
李天瀾搖了搖頭:“我等個人,葉帥先請。”
葉東升點了點頭,深深看了他一眼道:“也好,一會見。”
李天瀾嗯了一聲。
視線中,一輛掛著東北牌照的黑色奧迪緩緩開了過來。
李天瀾隨意的招了招手,示意對方停車。
車輛在李天瀾面前停下。
後排的車門打開,一名相貌婉約但氣息卻凌厲而危險的美人走下車,看著李天瀾,有些詫異:“少城主,您...”
李天瀾看著她想了一會:“幽夢?”
“嗯。”
幽夢點點頭,笑了起來:“好久不見,我還以為您把我忘了。”
“怎麽會?”
李天瀾看了看轎車的後排,然後看著這個三年前曾經跟自己並肩作戰過的歎息城頂尖刺客:“你這是?”
“城主現在還不便行動,部長昏迷不醒,只有我代表東北特戰總部過來參加會議,城主說這次的會議對您來說很重要,她原本想親自過來的,只不過傷勢有反覆,所以...”
幽夢欲言又止。
“城主傷勢怎麽樣?”
李天瀾下意識的問道。
他做完還跟司徒滄月有過視頻通話,同樣也看到了被中洲海軍副司令南將軍從東歐無意間救下來的劫。
劫的傷勢極重,根基全廢,至今昏迷不醒,這筆帳自然要算在教廷身上,而司徒滄月的傷勢同樣不容樂觀,甚至已經威脅倒了日後的戰力,東歐亂局打的實在太過慘烈,無敵境死的死傷的傷,僥幸存活下來的,也注定需要經過漫長時光的修養。
“不是很樂觀,需要靜養,根據我們推斷,至少幾年的時間裡,不要說出手,她甚至都不能有激烈運動。”
幽夢搖了搖頭,有些歉意:“所以這次才是我來,不過我不是城主,也不是部長,今天這場會議,我只有發言權,能給您的幫助應該不會很大。”
李天瀾沉默著看了他一眼,輕聲道:“回吧。”
“啊?”
幽夢看著李天瀾,似乎有些反應不過來。
“你想錯了。”
“城主也想錯了。”
李天瀾輕聲道,他轉頭看著人來人往的會議室大門,輕笑起來:“我現在不需要什麽幫助,所以,回吧。”
“可是...”
幽夢欲言又止。
“沒有可是。”
李天瀾擺了擺手,不容置疑:“不過你難得來一次幽州,可以先去雍親王府看看,小白和衛昆侖殿下都在那,你武道有什麽瓶頸,完全可以借鑒蜀山的劍道。回吧。”
“這是命令。”
幽夢咬了咬嘴唇,輕聲道:“今天的會議...”
“我知道。”
李天瀾淡淡道:“我知道有些人要說些什麽,只不過我今天來,卻不是參加會議的。”
他將幽夢推入車廂,關上了門,對司機開口道:“回去,去雍親王府。”
他看了一眼幽夢:“過幾天,一切都會有交代的。”
奧迪在緩緩掉頭。
李天瀾靜靜的看著。
這一日是他第一次自己來隱龍海參加決策局的高層會議。
他調走了司機,送走了幽夢,同樣也阻止了今日本想與他一起來參加會議的中洲新晉無敵境高手,西南特戰總部部長衛昆侖。
今日他只有一個人。
看著前方的會議室,他踩滅了煙頭,緩緩走了過去。
“天瀾。”
“啊,不,現在應該叫李帥了,或者殿下?哈哈。”
一道蒼老但卻中氣十足的聲音在會議室門前響了起來,極為爽朗。
中洲副首相吳正敏親自走下了台階。
李天瀾趕緊向前走了幾步,握住了吳正敏溫暖的手掌,苦笑道:“吳爺爺,您這幾句稱呼,還是那句天瀾聽著舒服。”
對於這位李氏崩塌多年但卻依舊憑借著無與倫比的政治智慧守住了江浙這片江山的吳正敏,李天瀾內心只有敬重。
吳正敏哈哈一笑,用力拍著李天瀾肩膀:“天瀾,你不錯,你很不錯。”
李天瀾苦笑著搖搖頭。
吳正敏已經對另外一個方向揮了揮手:“老白,木林,在那待著做什麽?來聊聊天。”
他的聲音洪亮,精力充沛,談笑風生,揮灑自如,附近很多人的目光都有意無意的看了過來。
另一旁在幽州幾乎可以稱為是土皇帝的白佔方搖搖頭走了過來。
而另一位跟他站在一起,中洲真正的巨頭鄒木林本來也想過來,但秘書走了過去在他耳邊說了些什麽,他笑著朝這邊拱了拱手,對李天瀾點點頭,走向了另外一個方向。
“老家夥,吵什麽?我一來就聽見你的大嗓門吵吵嚷嚷的,不像話嘛。”
白佔方走過來,語氣有些無奈。
吳正敏冷哼了一聲,淡淡道:“有些人就是不像話,吵吵嚷嚷?我沒打耳光抽他,就已經是給他面子了,倚老賣老,什麽東西?”
“倚老賣老?”
白佔方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
吳正敏愣了愣,嘿嘿一笑。
確實,整個中洲高層,在職的所有人中,就他和白佔方年齡最大,一個第一一個第二。
“我說的不是我們,那老家夥,比我們還大幾歲的。”
吳正敏道:“東南把那個老家夥抬出來針對天瀾,老白你今天必須拿出一個態度來。”
白佔方看了李天瀾一眼,點點頭,正要說話。
李天瀾突然道:“針對我?”
“是啊。”
白佔方點點頭:“這次會議有幾名老同志列席的,都是一些老資格,說話做事因為退下來了,沒有什麽顧忌,東南那邊請了一位老家夥出來,為的就是針對你在東歐那邊的成就,要壓製你的功勞。”
“不過不用擔心,我和老吳能搞定。”
“我沒擔心。”
李天瀾笑了笑,輕聲道:“我今天可以站在這裡,就已經做好了面對所有事情的準備。”
“吳爺爺,白爺爺。”
他看著面前的兩位老人:“今天謝謝,但是不用了。”
他的眼神堅定而淡然:“今日這裡是我的戰場,你們看著就好。其實我想這一天,已經想了很多年,當年李氏從這裡落下去,今天,我會一手將李氏重新抬上來!”
“你自己?”
白佔方挑了挑眉,眼神複雜。
“憑我自己。”
李天瀾點點頭:“夠了。”
他對兩名老人點了點頭,走向了會議室的大門。
“你就是李天瀾?”
一名蒼老但卻無比尖銳的聲音突然在李天瀾耳邊響起。
李天瀾轉過頭,挑了挑眉。
視線中是一名身材無比乾瘦的老人,一身老舊的中山裝,拄著拐杖,近乎皮包骨頭的他眼神卻無比凌厲, 鋒銳如刀。
李天瀾點點頭,聲音溫和:“我是。”
“哼!”
老人冷哼了一聲:“真是不知道華成同志怎麽想的,一個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子也配參加中洲的高層會議?簡直就是胡鬧!”
老人抬起了拐杖,幾乎指到了李天瀾的臉上:“看看你的德行,你捫心自問,你配帶這個元帥軍銜嗎?嗯?你配嗎?”
老人的聲音尖銳而響亮。
刹那之間,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和李天瀾身上。
李天瀾輕輕的笑著,依舊溫和平靜。
可這份平靜之中,白佔方和吳正敏卻清晰的從他的眼神裡看到了戰意,看到了瘋狂。
“誰能告訴本帥。”
李天瀾的眼神環視一周,慢條斯理的笑了起來,他伸手指著面前的老人:“這個老不死的是什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