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棄一切...”
林十一喃喃自語，臉色有些迷茫，帶著疑惑。
戰神看著他，神色平靜。
“我還能放棄什麽?”
林十一突然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戰神界皇子的身份?
從星空來到奇跡之城，沒有人知道戰神界，他的身邊只有從小就陪著他護著他的使徒和聖徒，沒人知道，就等於這個身份是不存在的。
父母的關愛?
戰神剛剛說過，即便他可以見到母親，也是下次輪回之後了，到時候，林十一連自己到底還是不是自己都不確定。
戰神界的期望?
從武者到修羅，一路高歌，然後停滯不前。
戰神界對他還能有什麽期望?
除了這些，他還能有什麽?
林十一突然發現，他的一生，除了這些，似乎真的什麽都沒有了。
他從小到大都在武道領域中衝刺，跟兄弟姐妹們甚至都不能算是太熟悉，所謂朋友，只有身邊的使徒和聖徒，至於愛情...林十一到現在還沒有遇到過能讓他動心的女人。
所謂的放棄一切，又能放棄什麽?
“比如...”
戰神默默的看著他:“你的武道。”
如同一道驚雷從頭頂滾了過去。
林十一的雙手一顫，抬起頭，看著戰神。
戰神的聲音很平靜:“因為真實烙印的關系，你的武道並不完善，既然如此，為什麽不徹底放棄?”
“我想不通。”
林十一皺起了眉頭，有些抗拒的說道。
沒有了武道，在奇跡之城，在沒有使徒和聖徒在身邊的時候，他甚至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
堂堂修羅，在真實環境裡即便被壓製了，也是狀態完美的天驕人物，他如何甘心做一個連自保能力都沒有的人?
而且對於戰神讓他來奇跡之城的命令，林十一最開始就帶著困惑。
徹底的死亡，是新生的開始。
沒人明白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父皇希望自己死在李天瀾陛下的手裡。
但林十一一直都沒明白，死在李天瀾的手中跟自己的回歸有什麽關系，如果死在李天瀾手中就能回歸的話，回歸者也不會這麽值錢了，就算是再怎麽完美的真實烙印，也做不到這一點。
所以直到現在，戰神讓他來奇跡之城，在林十一心裡都是有些莫名其妙的。
“無論是曾經還是現在，又或者皇曦回歸，恢復到巔峰狀態，沒有任何人能夠補完你身上的真實烙印，你自己也做不到。”
“真實烙印是殘缺的，等於斷了你現在所有可以選擇的道路，這本來是可以讓你登上巔峰的東西，但現在卻已經成了斷絕你未來的東西。”
戰神的聲音乾脆而果決:“既然如此，你的真實烙印，不如直接放棄，我做不到補完真實烙印，可是想要打碎它，卻一點都不難。”
林十一怔怔看著戰神，沒有說話。
“之所以讓你來到奇跡之城，是因為現在這種狀態下，只有李天瀾才能完全磨滅掉你的真實烙印。”
“那我呢?”
林十一問道。
如果他真的有真實烙印的話...
真實烙印一旦被打碎，他將失去現在所有的權限，真實烙印如果完全消失，結局只有隕落，不止是他，哪怕是皇曦，哪怕是現在的軒轅大帝，真實烙印一旦消失的話，也會徹底的隕落。
林十一沒有看到自己回歸的可能性。
“你會死。”
戰神很耐心的解釋道:“但你會活在皇曦和曦白的記憶裡。”
“......”
林十一的嘴角瘋狂/抽搐，一時間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麽。
活在記憶裡是什麽鬼東西?
我死了，但在他們心裡，我還活著?
“記憶是什麽?”
戰神笑了笑，開口問道:“或者換個角度來看，所謂的記憶，到底是真實的，還是虛幻的?”
這個問題很簡單，但卻又很複雜。
記憶是過去。
每個人都能夠記得剛剛發生不久的事情。
可是誰能夠真正的，完全的確定，剛剛發生過的事情，真的發生過?
如果那些記憶中的事情，其實並沒有發生，那記憶到底是什麽?
如果記憶中的事情真的發生過，那麽相對於現在，那些事情到底算是真實的，還是虛幻的?
這是一個聽起來沒什麽，可是越想越會讓人覺得不安的問題。
星空之中目前就有一個學說。
宇宙大爆炸發生在一分鍾之前。
記憶，時間，人生，所有的一切，都是假象。
這個學說並不是主流，但如果從這個角度來理解的話，所謂記憶，自然就是最純碎的虛幻。
林十一沉默著，他沉默了很長時間，才緩緩開口道:“記憶是過去。”
是的，是過去。
這個答案或許不算正確，但絕對不會錯。
戰神點了點頭，突然道:“李天瀾現在的劍道，你了解麽?”
林十一怔了怔。
“真實與虛幻。”
他回答道。
“還有光明與黑暗。”
戰神的聲音溫和:“這是屬於他自己的劍道，已經脫離了劍二十四。真實，虛幻，光明，黑暗。這是星空中的本質，所以他的劍道，即便是到了9級權限都可以稱之為巔峰，在劍道一途中，這四種劍意會慢慢的演化，最終在9.9級權限時達到一個完美的平衡，繼而蛻變成純粹的真實。”
“皇曦在中立陣營的地位不用多說，他開創了三種權限，但最終都會指向真實。他認為人族介於中立與暗影之間，走上巔峰的過程，就是從虛幻走到真實的過程，擁有了真實烙印之後，世界意志的影響就會大幅度的削弱，在世界意志奈何不了巔峰強者的情況下，世界只能不斷的加強秩序陣營，來徹底的摧毀中立陣營。
但真實烙印並不是終點，9.9級權限同樣不是終點，皇曦認為在9.9級權限之後，還能繼續向前，那是終極的蛻變，真實烙印會徹底完美，最完美的真實烙印是不會存在的，那時出現的，就是純粹真實的人。不受世界意志的任何影響，不受世界束縛壓抑，可以無視其他陣營的任何攻擊，因為他是真實的，虛幻的東西對他沒有意義，這才是星空下真正的無敵，到了這一步，他才能真正帶著人族安穩生存，甚至戰勝這個世界。”
“所以他開創的每一條權限最終都會指向真實。”
“我如今是武道的9.9級權限，甚至我可以自信的說，如果隻拚武道權限不算其他的話，即便是巔峰時期的皇曦，都未必會比我現在強，但是我仍然沒有找到在武道領域蛻變成真實的辦法。”
林十一心神震動。
他知道這是戰神的道路。
戰神不想去接受其他權限，他就是要在武道方面走到底，撞碎那個目前隻存在與理論中的屏障，超越權限，成為真實。
那時的權限對他而言不會再有任何意義，絕對的真實在虛幻之中，本就是無敵的。
只不過聽戰神現在的意思...
林十一猶豫了下，輕聲道:“父皇不認可皇曦陛下的理念?”
“沒有什麽認可不認可的。”
戰神沉默了一會，才淡淡道:“轉變成為真實，我是認可的。路不同，但終點一致，我和他的分歧，只是在於選擇。”
“其實我也會妥協，所謂至尊，是沒有任何資格去任性的，在武道上，在我暫時看不到前路的時候，我拒絕輪回，不接受任何其他權限，但這不代表我不會做其他選擇。我的狀態很好，所以，我認為站在這個高度上，我可以去走自己認為正確的道路了。”
他不確定眼前這一切是不是當初皇曦通過帝紂的命運給他的暗示，但走到這一步，是不是暗示，已經不重要了。
戰神抬起了手掌。
他的眼前出現了一枚黑色的光點。
黑色的光點極小，在父子二人面前不斷旋轉著。
這一刻，沒有任何前兆的，戰神整個人的身影突然變得真實了許多，整個人的氣息也多了一抹靈動。
這...
林十一身體劇震。
這一刻的戰神雖然本質上依舊是投影，但在某種意義上來說，他也可以算是真身了。
或者說，是一部分的真身。
如果說剛才只是一個沒有什麽戰鬥力的投影的話...
那麽眼下的戰神，已經多了一抹若有若無，卻被真實環境壓製著的殺神氣息！
戰神目前正處在戰場...
毫無疑問，這一刻，他分心了。
無數的鮮血在他黑色的龍袍上成片成片的出現，大量猙獰的傷口順著他的身體不斷擴散。
渾身浴血的戰神平靜的看著眼前的黑色光點，淡淡道:“在問你一次，後悔嗎?”
林十一深深呼吸。
後悔的話，現在就可以回去，回到戰神界，回到母親身邊，重新變成戰神界的十一皇子，終生不得寸進。
不後悔，就要死在奇跡之城，死在李天瀾和秦微白手中，活在他們的記憶裡。
林十一沒有時間思考。
他可以清晰的感受到戰神分心的瞬間，他的心神在這裡降臨，處在星空戰場上的戰神狀態已經開始直線下滑。
林十一笑了笑，輕聲道:“兒臣不敢後悔。”
這是最後的機會。
這是最後的回答。
他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但是他可以肯定，接下來絕對會發生什麽。
戰神手中那道屬於李東城的劍氣消失不見。
一道細微的難以察覺的劍氣從他手中飛射出來，融入了面前的黑色光點。
黑色的光點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縮小了一圈。
不，不是縮小。
而是黑色變得更加深沉產生的錯覺。
光點依舊在旋轉，顏色不斷加深，越來越純粹的黑色仿佛在朝著極致的黑轉變。
在視覺效果中，就是那一粒黑色的光點正在變得越來越小。
林十一靜靜的看著。
帶著戰神劍氣的那一粒光點逐漸變成了難以形容的顏色。
隨著這種顏色越來越純粹，在某一刻，它突然消失。
林十一的內心突然下沉了一瞬。
黑色變成了虛無。
不，黑色到了極致，變成了透明。
不，黑色到了極致...
變成了光。
無比刺眼的光芒刹那之間猛地爆發了出來。
林十一面前出現了一個微小的光粒。
光粒在瘋狂旋轉著，每一縷光芒都帶著無比森然威嚴的鋒芒。
無盡的光芒徹底籠罩了林十一的身體。
難以想象的劇痛像是在瘋狂的切割著靈魂。
林十一死死咬著牙，他硬撐了兩秒鍾，終於忍不住瘋狂怒吼出聲。
真實環境開始不斷震動。
戰神的劍氣從那一粒光點中迸射出來，正在一點點的撕裂著林十一的身軀與意識。
林十一的思維中樞根本來不及分析目前的情況，警報聲只是響了一瞬，隨即徹底破滅。
戰神的劍氣不斷滲透，深入肌膚，深入骨骼，深入鮮血，撕裂著他體內的每一個細胞。
林十一清晰的聽到了自己體內的破碎聲。
他體內蘊含著的等於他額外生命的三道神形徹底破碎。
權限開始降低。
力量一點點被剝離。
劍意，劍氣，劍道，所有支撐著他走到現在的東西在戰神的劍氣面前脆弱的像是一張紙，變成了漫天紙屑，變成了徹底的虛無。
體內那一道用來磨礪劍氣晉升權限的世界意志失去了劍氣之後還沒來得及反噬，就被洶湧如潮的劍光徹底撕碎。
像是從高空墜落。
瘋狂的墜落。
林十一在近乎被撕碎的疼痛中清晰的感受到了劇烈的失重感。
他的所有武道權限，神形，特性都在戰神的劍氣中不斷破碎，一路下滑，從八級權限轉瞬之間下滑到了七級，六級，五級，四級，三級，二級，一級。
戰神粉碎了他的武道，將他從修羅完全變成了一個普通人。
林十一渾渾噩噩，身體不斷的顫抖著。
已經有些模糊的視線裡，他看到自己的父皇手中再次出現了一道劍光。
那是夾雜著李東城部分心境的一道劍氣。
劍氣如水，離開了戰神的手掌，緩緩流淌，滲透進了他的身體。
他的身體開始本能的引導著這一縷劍氣。
戰神的劍氣消失了。
戰神重新變成了投影，他的部分心神重新回歸了本體。
林十一的身體顫抖著，不停的深呼吸。
他的氣息開始逐漸穩定，修羅的身體與那道劍氣開始本能的融合。
林十一的氣息開始回升。
一級權限，二級權限，三級權限。
那道劍氣支撐著他的氣息不斷上漲。
恍惚之中，林十一看到了一副又一副的畫面。
可悲的，可憐的，艱難的，絕望的，憤怒的，輝煌的，恐懼的...
他的心境沒有半點波動。
不是心如止水。
而是一種真正的，沒有任何波瀾的死寂。
這種死寂與劍氣完美的融合。
他的氣息最終變得穩定下來。
林十一強撐著坐直了身體，感受著自己的狀態。
他的武道被戰神親手廢掉，但卻又容納了那一道劍氣。
以奇跡之城的標準而言...
他的實力現在超越了巔峰無敵境。
但距離那個所謂的至高無上的境界，還差小半步。
而這樣的戰鬥力，再也不是來自於他的權限，而是來自於那一道劍氣。
戰神看著林十一。
靜靜的看著。
林十一閉上了眼睛。
痛苦麽?
後悔麽?
這樣的情緒或許有，不，他覺得自己應該有。
可是他現在的心情卻一片沉寂，一時間興不起半點波瀾。
他感受著那道跟自己融合的劍氣。
也感受著戰神的劍意。
戰神的劍氣已經離開，但劍意仍在他的腦海中不斷循環著。
細微的劍氣一次又一次的循環，最終變成了一個無比複雜的符號。
這樣的符號不是任何文字。
可是在意識到這個符號的瞬間，林十一就明白了這個符號的意思。
一級權限:旅者。
林十一猛然抬起頭，看著戰神。
“物極必反。”
戰神輕聲道:“這是你今後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