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差一點點。”

　露絲搖晃著手裡的酒杯，看著對面的男人，笑嘻嘻道:“你知道我現在在想什麽嗎?”

　“應該和我想的一樣。”

　男人的目光不動聲色的看了看休息室的方向:“我正在祈禱，希望他千萬不要現在就出來...五分鍾，最多十分鍾就好。”

　男人叫潘森。

　即便是放眼整個宴會廳，在所有的家族中，潘家的實力都可以說是最頂尖的。

　他們也是跟黎家合作最為緊密的家族之一，只是在安南議會，就佔了兩個席位，可以說在整個安南，潘家以及其他幾個家族，就是除了黎家之外實力最強的本地豪門。

　可此時潘森身邊也是最冷清的。

　因為聰明人還是不少的。

　他們此時跟李天瀾的僵持算是對形勢的誤判，　　但對於潘家等家族的結局，所有人卻都會看的明白。

　天南條約簽署之後，整個安南都要轉向，要換一條道路走下去。

　舊的道路已經被否定了。

　而以黎家為首的， 潘家，阮家等家族，就是舊的道路上的龐然大物。

　他們的體積太大，已經跟舊的道路融為一體， 就算想要轉向，也挪不動身體了。

　新的方向已經出現。

　舊的道路自然會徹底崩塌。

　而這幾個曾經在安南高高在上的家族，自然沒有任何幸免的道理。

　他們的崩潰甚至都已經進入倒計時了，也許明天，也許一周之後...

　所謂黎家，所謂潘家，所謂阮家，這些安南人眼裡的巨無霸，都會徹底的支離破碎，再也沒有崛起的可能。

　除非安南可以在短期內出現一條新的道路。

　只是，可能嗎?

　現在新的道路就是中洲給的。

　這是霸主指給安南的方向，他們只能埋頭去衝，還能有什麽更新的道路?

　所以整個宴會廳裡，潘森的身邊是最冷清的。

　如果是以前的話，他出現的地方，必然會成為人們關注的焦點，可是現在，所有人都有意無意的將他徹底邊緣化了。

　一晚上的時間，他都坐在這個角落裡，可願意主動來到他身邊跟他說句話的人，幾乎一個都沒有。

　露絲是第一個。

　而且兩人看起來似乎很熟悉。

　“他不會出來的。”

　露絲依舊搖晃著手裡的酒杯。

　酒杯裡殷紅的液體如同鮮血，在杯壁上輕微旋轉成了一個猩紅的漩渦。

　露絲的嘴角微微勾起，笑道:“他比我想象的更有耐心。”

　“有耐心是好事。”

　潘森點了點頭:“一般很有耐心的人，都會死的很慘，對吧?”

　露絲咯咯咯咯的笑了起來，似乎很是開心。

　周圍不少人都被她的笑聲吸引，有意無意的看了她一眼，然後看到了跟她坐在一起的潘森，隨即所有人都轉移了目光。

　這裡很多人都認識露絲，她在安南也算是個名人。

　嚴格來說，露絲是個寡婦。

　星國人，出身於星國的某個中等家族，死了丈夫，順理成章的接管了那個中等家族的權力。

　這個過程並不容易，很顯然，露絲在星國的日子也不好過，所以乾脆轉移了重心，來到了安南發展。

　她的家　　族在星國是排不上名次的 ，可來到安南，憑借著星國的光環，這個家族卻成了安南首屈一指的財團，跟黎家的關系也很密切。

　她和以黎家為首的所有家族都算是盟友，在眼下這種情況裡，他們都算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注定都是要被清理的。

　所以附近的人只是看了她一眼，就不再多看。

　可就是這麽一眼。

　那來自四面八方的視線都落在了露絲身上。

　露絲的臉上露出了極為陶醉的表情，豐滿高大的身體也微微顫抖著，整個人看上去無比的享受。

　“是懷疑的味道...”

　露絲顫抖著說道:“真好吃啊...”

　“我吃夠了。”

　潘森很平靜的說著。

　要說被懷疑，他才是被宴會廳裡眾人懷疑最多的。

　因為所有人都覺得他的家族沒有活路了。

　可他偏偏還是來參加了這場宴會，看起來垂死掙扎，但其他人卻不得不多想一些， 懷疑潘家是不是還有什麽轉機。

　“就快了，就快了...”

　露絲笑嘻嘻的，似乎喝醉了一樣，慵懶的靠在沙發上，迷離的雙眼默默的注視著宴會廳的一切。

　她的視角跟其他人是不一樣的。

　因為她眼裡的世界，跟其他人都是完全不同的。

　宴會廳裡的燈光在她的眼睛裡完全是扭曲的，反射著一片又一片詭異的色彩。

　所謂的人影早就沒有了。

　在宴會廳裡活動著的，是一個又一個不規則的肉球。

　他們相互組成了一個又一個的圈子，發出了不明意義的混亂聲音。

　露絲在這些人的身邊看到了自己。

　無數個自己。

　還有無數個潘森。

　還有無數個陳少卿...

　無數個越來越多的人...

　在扭曲的燈光中，他們幾乎已經佔據了整個宴會廳。

　他們出現在了每一個角落，跟宴會廳的肉球們緊緊貼在一起。

　移動的肉球們身上散發著各種各樣的光芒。

　那些光芒從他們的身體，頭髮，內髒，呼吸中不斷散發出來。

　那是各種各樣的情緒。

　焦躁，興奮，憤怒， 忐忑...

　露絲看到無數個自己就趴在這些肉球上面，近乎貪婪的吸收著所有人的情緒。

　那些肉球已經開始變得越來越僵硬了。

　所以周圍的聲　　音開始變得越來越小。

　露絲依舊眯著眼睛，搖晃著手裡的酒杯。

　酒杯中的液體顏色變得越來越深，從紅色變成了深紅，變成了猩紅...

　最終一點點的，液體變成了黑色。

　黑色的液體在被子裡旋轉著，隱約中似乎形成了一隻眼睛。

　黑色的眼睛藏在酒杯裡，藏在每一個人的酒杯裡，鬼鬼祟祟的觀察著宴會廳的一切。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著。

　宴會依舊在繼續。

　但從某一刻開始，宴會廳裡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少。

　原本很熱鬧的宴會廳變得安靜下來，繼而徹底變得死寂。

　露絲笑了起來，她看著休息室，笑道:“你看，他沒有出來，對吧?他怕了，咯咯，他一定是怕了。”

　“沒有...關系...”

　潘森緩緩坐直了身體，聲音平靜道:“我們...去找他。”

　休息室裡， 李天瀾緩緩閉上了眼睛，深深吸了口氣。

　“你怎麽了?”

　雷神問道。

　李天瀾搖搖頭，沒有說話。

　但絲絲縷縷的劍氣卻從他身上散發出來，一點點的徹底鋪滿了休息室的每一個角落。

　他的眼睛透過窗戶，看著外面的宴會廳。

　宴會廳裡所有人依舊在動，依舊在交流。

　但是在李天瀾的感知裡，這些人的聲音全部都消失了。

　不，確切地說...

　是他現在的眼睛還可以看到外面的人。

　可是在他的感知中，外面這些人，卻是根本就不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