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升明月。

　清冷皎潔的光芒充斥天地，安靜而柔和的灑落在了帝兵山上。

　江上雨，李狂徒，莫萊德...

　所有人都看到了這一幕，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北海上空的風雪愈發狂亂。

　鵝毛大雪紛紛揚揚。

　夜色在消退，晨曦漸漸亮起。

　在最不可能的環境，最不可能的時間裡，月色毫無征兆的灑滿了大地。

　“轟！”

　整個北海都在動蕩，巨浪滔天，海面之上波濤洶湧，在遠離帝兵山的海面上，方圓上萬米的海平面陡然之間開始旋轉，在最快的時間裡變成了一片無比巨大的漩渦。

　蒼穹與海同時震動。

　轟鳴聲回蕩天地。

　轟鳴的巨響猶如蒼穹的心跳。

　而海面上那片不可思議的龐大漩渦則是大海的呼吸。

　王聖宵曾經問過玄冥，有沒有見過大海的呼吸。

　沒有人見過。

　可此時在帝兵山上的所有人卻都見到了這一幕。

　千頃萬頃的海水帶著驚天動地的巨響轟鳴著旋轉收縮。

　無盡的光芒從漩渦的最中心噴射出來。

　清冷，平靜，淡漠，不動聲色。

　難以形容的光芒不斷交織，形成了一片無比純粹的銀盤。

　像是真正的明月，在大海之上升騰而起，衝向了高空。

　海上升明月！

　江上雨的身體逐漸變得僵硬。

　李狂徒沉默不語。

　莫萊德有些茫然。

　站在三人的後方，李天瀾的身體站在半空中，遙遙的注視著遠方不斷沸騰的海面，他的眼神微微眯起，近乎狂熱的戰意在他眼底深處燃燒著，他看了一會，隨即有些遺憾的搖了搖頭。

　海上的明月不斷升空。

　照耀大海，照耀大地，照耀夜空。

　飛雪之中的明月渾圓璀璨，幾近完美無瑕。

　海平面劇烈動蕩，滔天的巨浪愈發洶湧。

　全世界似乎只剩下驚天動地的潮聲，只剩下照耀天地的清輝。

　江上雨僵硬的身體震動了下。

　倒吸冷氣的聲音從他嘴裡發出來。

　明月已經從海面跳躍出來，懸掛高天。

　沒有任何猶豫。

　所有的不甘，遺憾，憤怒完全收斂起來。

　顧不上清點任何損失。

　江上雨的領域直接籠罩了身邊的所有人。

　他的聲音急促而凝重:“走！”

　是的，走。

　這個字在這種場景下最直接的意思，就是撤退。

　所有的戰意完全消失。

　江上雨再也顧不上別的。

　那一輪從海面上躍出來的明月。

　那改變了天地的光芒。

　所有的一切看起來都是如此的純粹。

　可是細細感受之下，江上雨卻感受到了一抹細微但卻無處不在的劍意。

　北海決戰的結果他已經不去想了。

　也來不及去想。

　劇烈的危機感在明月出現的一瞬間直接從他內心升騰起來，瘋狂示警。

　江上雨面無表情，直接轉身。

　邁步。

　他的腳步抬起來，再次落下。

　落在了半空中。

　這一瞬的江上雨真的走了一步。

　不到一米的一步。

　江上雨的臉色頓時劇變。

　李狂徒的臉色也變得有些陰沉難看。

　超越了巔峰無敵境的高手，如果想要撤退，一步之下完全可以出現在千米之外。

　可現在...

　江上雨的一步，就是一步。

　明月照耀天地。

　清光之下，天地間的空間似乎徹底凝固，變得無比堅實。

　江上雨張開的領域在清光的照耀下被生生的壓縮。

　臉色陰冷的江上雨再次向前邁了一步。

　一步就是一步。

　無邊無際的清光沒有限制住他的自由，但卻生生壓製了他的領域和速度。

　“陛下，怎麽...”

　莫萊德終於意識到了不對，他下意識的想要問問江上雨怎麽辦，可話還未曾說完，他已經猛然抬頭。

　視線之中，懸掛在高天之上的明月光芒流轉，瞬間變大。

　晨曦擴散，明月流轉。

　無窮無盡的清光在空中肆無忌憚的噴薄而出。

　天上地下瞬間出現了一道貫穿一切的光柱。

　光柱直接落在了帝兵山。

　“哢嚓...”

　江上雨被壓縮到了極致的領域瞬間撕裂。

　極致的鋒芒橫掃一切。

　是劍氣，是天地，是整片世界。

　整個世界仿佛在這一瞬間都變成了無堅不摧的神兵。

　那即便是李天瀾都很難在短時間內打破的領域在光芒之下脆弱的仿佛是一張白紙，瞬間破碎。

　站在莫萊德面前的蔣國儲甚至連慘叫都沒有發出來，這位南美蔣氏的新任族長身體直接被割裂成了一片血霧。

　鮮血飛揚。

　大片的鮮血同一時間從李狂徒江上雨和莫萊德身上爆了出來。

　地面之上，十多位巔峰無敵境高手吭都沒吭一聲直接被粉碎成了漫天血霧。

　莫萊德的氣息直接降如谷底。

　他渾身上下都在飆射著鮮血，骨骼碎裂的聲音在他體內連綿不絕的響了起來，無窮的鋒芒即將徹底貫穿他身體的瞬間，臉色慘白的江上雨陡然伸出了手掌。

　握拳！

　一片新的領域瞬間在三人身前出現。

　領域出現的瞬間又被天地中的鋒芒徹底撕裂。

　江上雨身前的空間不斷扭曲，又一道領域成形，然後再次沒有任何停頓的崩碎。

　九丈紅塵！

　這是他如今最強的防禦手段。

　不到十五米的領域完全是牢不可破，即便是他這個當事人，用出九丈紅塵都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取消，天南約戰的時候，即便是李天瀾，一時之間也沒有徹底打碎九丈紅塵的方法。

　可如今在不斷擴散的清輝之中，九丈紅塵連續兩次破碎，甚至都不曾支撐柱哪怕一秒。

　江上雨的身體瘋狂震動著。

　九丈紅塵一次又一次的甩出來。

　這是凝聚著他全身力量的最強絕學，每一次被清輝撕裂，他的身體都猶如被無窮的劍光肆虐了一次一樣。

　鮮血淋漓，內傷不斷加重，冥冥中似乎又什麽東西完全崩斷了一般，充沛的體力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開始瘋狂消耗，轉眼間進入谷底，隨後就是透支，不計一切代價的透支。

　九丈紅塵一次次的不斷出現。

　李狂徒也在全力出手。

　他的雙手不停的結印。

　他的武道出自劍二十四，劍道為主，長生不死印中，唯一類似於領域效果的只有一式，名為天地囚籠。

　只不過這一式如今在漫天清輝中完全就像是一個笑話。

　九丈紅塵和天地囚籠不斷出現，又在瞬間的第一時間被完全撕裂。

　天空紙上明月高懸，清光流轉，一片又一片的光芒不斷的散落下來，衝擊著江上雨和李狂徒的領域，清光蔓延，似乎沒有任何東西能夠阻止它一分一秒。

　隕落！

　這個詞匯如此清晰的擺在了李狂徒和江上雨面前。

　死亡近在咫尺，根本無法回避。

　他們不知道天空中那輪明月具體是什麽東西，但卻知道現在自己面對的清光是什麽。

　成千上萬不計其數的清光，每一絲每一縷都是劍氣。

　無比純粹卻又在極致爆發的劍氣。

　這是真正至高無上的劍道，不是接近，而是真正踏入了那個層次的劍道。

　六道輪回劍！

　北海王氏的六道輪回劍。

　無論是江上雨還是李狂徒，這一瞬間的眼睛裡都多了一抹清晰可見的恐懼。

　如此清晰的劍氣，又是如此獨一無二的境界，他們唯一能夠想到的，只有一個人。

　中洲劍皇王天縱！

　只是他的傷勢怎麽可能恢復?！

　光芒如潮，層層湧動。

　一片同樣凌厲的鋒芒在身後瞬間爆發。

　世界瞬間變得安靜。

　漫天清輝彌漫糾纏。

　而江上雨的後方，李天瀾已經抬起了劍鋒。

　山河永寂！

　七彩紛呈的光芒衝進了漫天清輝。

　無數的顏色同時閃耀。

　九丈紅塵的領域徹底破碎。

　天地囚籠瞬間消失。

　江上雨和李狂徒全力爆發的力量與劍氣被完全消融。

　光芒在飛雪之中縱橫飛揚。

　山河永寂與六道輪回相互融合，極致的破壞力徹底籠罩了江上雨和李狂徒。

　“噗！”

　大口的鮮血甚至連同著一切內髒的碎塊直接從李狂徒嘴裡噴了出來。

　“啊啊啊啊啊！！！”

　江上雨如同野獸般怒吼著，無窮的光芒將他的身體徹底淹沒。

　他的掩體陡然僵硬了一瞬。

　鮮血從他身體各個角落裡濺射出來。

　江上雨的眼神變得凌厲而怨毒，他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全身狠狠的一震。

　轟！

　寂靜的天地中陡然響起了一聲沉悶的雷鳴。

　無比堅固的空間被他徹底崩碎。

　一點極致的黑暗從他身邊出現，迅速擴大，在最短的時間裡直接將漫天清光與七彩劍氣吞噬了進去。

　江上雨的氣息不斷下降，在他即將昏迷的時候，他身邊那一點黑暗徹底成形，領域膨脹了一瞬，他抓住了李狂徒和莫萊德，三人的身影在漫天光影之中瞬間消失。

　這一切不到一秒鍾的時間。

　哢嚓...

　黑暗的領域再次破碎。

　江上雨幾人的身影已經在帝兵山消失。

　李天瀾收起軒轅鋒，本能的轉身要追，只不過他的身體剛剛一動，隨即就僵硬在了原地。

　鋪滿了帝兵山的清冷隱晦不斷湧動著，強烈而尖銳的氣息似乎不動聲色的對準了李天瀾。

　李天瀾緩緩轉身，看著天地間的銀光，面無表情。

　帝兵山上一道又一道的影子消失了。

　所有的神兵開始於軒轅鋒融合。

　十三重樓劍陣重新出現，軒轅鋒變成了黑色的鬥篷，將李天瀾的身體完全籠罩。

　李天瀾面無表情的站在原地。

　他放下了江上雨，放下了李狂徒，將所有的念頭全部都放下，只是無比專注的凝視著眼前蒼茫無盡的清輝，以及天空中懸掛著的明月。

　鋪滿帝兵山的清輝陡然之間開始收縮。

　李天瀾一動不動。

　光芒在他身邊湧動。

　漫天的清光不斷的朝著梟雄台的方向聚攏著。

　明月依舊高懸。

　無數的清輝最終變成了一道極為純粹的劍氣。

　那道劍氣落在了梟雄台上，緩緩的勾勒出了一道有些虛幻的身影。

　王聖宵靜靜的看著這一幕。

　梟雄台上的身影成形，站在了王聖宵身邊。

　這位北海王氏的新任族長一瞬間紅了眼睛，他死死的咬了咬牙，但聲音卻依舊帶著顫抖與哽咽:“爸...”

　梟雄台下，僅剩下數十名的諸天部隊候補隊員同時單膝跪地，聲震夜空:“陛下！”

　那道完全成形的身影越來越清晰，越來越穩定，越來越真實。

　李天瀾看得清清楚楚。

　這一刻，站在王聖宵身邊的，赫然就是王天縱的身影。

　李天瀾在看著他。

　他也在沉默的看著李天瀾。

　夜空之中鋒芒四射。

　飛雪飄散，逐漸亮起的夜幕下一片凌厲肅殺。

　緩緩地，王天縱的身影抬起了手掌。

　李天瀾冷笑一聲，幾乎已經沒有了能量的無情在風雪中飄揚，李天瀾無比冰冷的聲音在帝兵山上響了起來:“想動手盡管來，你真身在此的話，我轉頭就走 ，但就憑你?一道劍氣，你算個什麽東西！?”

　王天縱沉默不語。

　他的身影清晰，但看著卻有些僵硬呆板。

　他是王天縱。

　但也不是王天縱。

　王天縱的傷勢正在極為緩慢的一點一點的恢復著。

　而今晚出現在梟雄台上的，則是王天縱的一道劍氣。

　或者說，是王天縱的劍氣分身。

　以北海的無憂為載體，他出現在了帝兵山，李天瀾本以為兩人聯手可以不費吹灰之力的乾掉江上雨和李狂徒，可他卻沒有想到，在王天縱眼裡，自己竟然成了最重要的威脅。

　他寧願放走江上雨和李狂徒，也要來針對自己?

　李天瀾眼神愈發陰森。

　從這一道劍氣分身就可以完全看出來，王天縱此時的狀態極差，這道分身以無憂為載體，但依舊顯得極為僵硬，很顯然，王天縱現在本人的意識甚至都有些渾渾噩噩，他的一道劍氣能夠發揮出天驕級別的威力，大半應該是無憂的功勞，這樣的王天縱，實力不要說恢復，現在的他最多也就是勉強在生死線上掙扎。

　恢復或許是有的。

　但想要徹底恢復?幾乎等同於癡人說夢。

　時隔兩年多，李天瀾終於從側面見識到了摩爾曼斯那永恆一劍到底是多麽的恐怖，王天縱此時的狀態，已經足以說明一切。

　王天縱的手掌緩緩放了下來。

　空中的明月光芒流轉。

　無聲無息，王天縱的身影陡然之間變成了漫天的銀輝。

　無數清冷的光線向著天空飄散，最終與空中的明月融為一體。

　李天瀾眯著眼睛，深深看了一眼空中的明月，轉身看向了江上雨離開的方向。

　他深呼吸一口，腳步微微一動，又再次停在了原地。

　吸收了漫天清輝的圓月再次變得光芒四溢。

　一縷又一縷的清光無聲無息的投射在了帝兵山上。

　光芒不斷的匯聚著，變成了一道又一道的身影。

　一道， 兩道，三道， 五道...

　五道影子。

　五個不同的方向。

　全部都是王天縱。

　五個王天縱以李天瀾為中心，緩緩將他包圍起來。

　李天瀾的眼神似乎失去了最後一點的溫度。

　他抬起頭看著空中的明月，像是明白了什麽。

　無憂，劍皇。

　雙方無疑是在某種程度上達成了一致。

　無憂借用了王天縱的劍意。

　而王天縱則借用了無憂的能量。

　只不過王天縱現在狀態實在太差，他勉強可以以劍氣投影感受外界的一切，但主要意志，卻是以無憂為主的。

　所以無憂根本就不在乎江上雨和李狂徒的死活。

　他們死了無所謂。

　即便是跑了，那也沒什麽。

　它想要留下的是李天瀾。

　只有李天瀾。

　或者說，是李天瀾身上的無情。

　一道又一道的影子是王天縱的劍氣。

　所以...

　李天瀾抬起頭看著帝兵山上空的月亮。

　北海隱藏了數百年的...

　林楓亭一直想見卻不得一見。

　所有凶兵的核心部分...

　北海的無憂...

　就是空中的那一輪明月！

　李天瀾笑了笑。

　無情在他身上微微湧動著脫離，落在了他的手裡。

　軒轅鋒開始緩緩拉伸，不在是劍形態。

　李天瀾的手裡出現了一把無比霸道將近三米長方天畫戟。

　他用力握住手裡的方天畫戟，眯著眼看著自己身邊的五道影子。

　“來吧。”

　他淡淡的開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