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KI:「英梨梨凌晨的時候聯系我了,說是打算最後拚一次。剩下的原畫,她承諾會在明天之前發過來。」
早上七點過稍許,薑煜睡意朦朧中打開手機,首先看見的就是這樣一條消息。他再看了看發出的時間,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04:56」。
這兩人昨天真的有好好睡覺嗎?
不!等等!問題應該是一天畫六張原畫這種與其說是飛快如不說是亂來的速度吧?
凝神思考了會兒,薑煜晃了晃腦袋,倒也沒有再發出昨天那樣咄咄逼人的話語,只是回復了一個「OK」的手勢,表示自己的知曉了。
現在並不是給予更為沉重的壓力的時候,不如說,那位亂來的畫師身上的擔子,已經重得超乎薑煜本人的想象了。
而且……他還是秉承著自己一直以來的觀念——對於天資縱橫的創作者,他需要做的,不是為其套上枷鎖,而是在對方胡來之後,收拾余下的那堆爛攤子。
薑煜有一種英梨梨就算能夠把原畫拿出來,估計也是在一個相當微妙的時間點上的預感。
所以,才要提前做好準備。
利落地做好了一頓日式早餐,薑煜把睡懶覺的兩位少女一一叫了起來。隨後一整天,除了吃飯的功夫,他便一直窩在自己的房間內,對遊戲程序做著最後的調試工作。
於是,彈指之間,夜幕降臨。
霓虹閃爍,海潮聲湧,薄雲搖擺,玉盤高懸。
晚上八點過,安藝家中。
倫也表情微微有些凝滯,聽著電話那頭傳來的沉重聲音,心也隨之一同沉了下去。
但他並沒有慌亂。
或者說,事態糟糕到了這個地步,全是因為他的無理取鬧,他的固執己見,他的放任縱容,所以他一點都不能慌亂。
他冷靜地掛斷電話,通過Google地圖查詢了電車的班次,確認自己能夠趕上末班車到達那須高原後,便開始動作利落地準備起出門的裝備。
而其中最重要的是——
“感冒藥……”
倫也喃喃自語著,一邊在自家的客廳翻箱倒櫃。得益於他那早出晚歸雙親,基本上一整天都不在家,因此他對於家中這些必需品的位置,可謂了若指掌。
唯一值得懊惱的,大概便是那東西在安藝家其中並不怎麽常用,因此當倫也翻出來之後,愕然發現那已經快要過了有效日期。
“偏偏這種時候——!不管了,先出門!”
腳步急促地跑向玄關,但又在推開門的一瞬間僵硬住了。
因為他突然想起來了,就算他到了那須高原,也沒有從車站到達英梨梨家別墅的路費錢。
倫也這時候才發現,其實他自己根本就一點也不冷靜。
因為,現在正遭遇巨大危機的,是那個……英梨梨啊……
時間稍稍回溯到幾分鍾之前。
一整天都守候在電腦前,基本上每隔十幾分鍾就要看一次郵箱的倫也,看著窗外黑洞洞的天色,歎了口氣,揉了揉僵硬的肩膀,準備去樓下的起居室接杯水來喝。
而就在他準備行動的當口,一整天都沉寂無聲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其上顯示的,正是那個他魂牽夢縈了一整天的名字。
他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接通了電話,生怕聽到什麽不好的消息。不過,他還沒來得及問好,便聽得電話那頭略顯嘶啞的女聲,率先開口了。
“結束了……我全部都完成了喲,倫也!”
“英梨梨……”
“草圖、線稿和上色,我全在一天之內做完了!雖說最後三張圖同質化蠻高的,所以大概只能算是四張圖。
不過,不管怎麽說都是史上第一次!自我新紀錄!已經無可超越!應該說,我絕對不想被超越!”倫也敏銳地察覺到了對方的不正常,緊縮著眉頭,語氣凝重說道:“你先等一下,英梨梨!”
“啊,對了。幫我跟那家夥說一聲抱歉哦?最後那裡本來打算多描繪幾張的,不過我畫的途中,突然想到重點並不在於那些畫面,因此著重點都放在了重逢的那個場景上。光是那一幕,我就足足畫了三張誒!”
“英梨梨。”
笨蛋,什麽抱歉啊?
以你那種畫法,就算是相似背景的圖,也肯定是有著細微不同。以及,全部都是從頭到尾重新手繪出來的吧?
那不就是徹徹底底地在十六個小時之內,完成了六張圖嗎?
“那麽,我現在就用郵件寄過來。啊,不過以尺寸而言,全部用附加文件好像有些勉強?還是說要一幅一幅地寄過來呢?”
“英梨梨!”
你給我多少察覺到一點啊!察覺到——!
“唉喲,我聽得到啦!倫也你從剛才起就在叫嚷些什麽啊……”
“你有沒有量體溫?”
“什麽?”
倫也從電話那頭的英梨梨一開口,就明白事態已經變得無比糟糕。
畢竟,那興致高漲過頭了的腔調,還有那沙啞得不得了的聲音,都在述說著那位少女此刻身體狀況的糟糕。
“你有沒有感覺頭很燙?腦袋有沒有昏沉沉?身體會不會很沉重?”
“你在說什麽啊……我沒事呀?”
“……英梨梨,現在立刻掛斷這通電話。然後,趕快叫醫生。先說清楚,不是我這邊的,找你們家在那須高原的專屬醫生。”
心急如焚的倫也,卻是意外地以一種他自己都沒有想到的,前所未有的冷靜姿態,做出指示。
“你到底在說什麽啊?我完全沒有感覺不舒服喔。這些當然都是……都是……爽快……成就感……帶來的……疲……憊……”
下一刻,電話那頭傳來的,是好似有什麽垮掉了似的,重物落地的聲響。
回憶結束。
站在初冬夜晚中的倫也,雙眼無神的凝視著遠方。好似在期待著什麽,又好似在擔憂著什麽。
時間又過了幾分鍾,悄然無聲地來到了九點前夕。
一輛寶馬車突然打著燈,利落地停到了倫也家門口,隨後利落下車的,是莫名其妙對陷入絕境的他,伸出援手的莫名其妙的人。
“嗨,倫也同學。抱歉我來遲了。”有著一頭輕盈褐發的輕佻帥哥,面帶微笑地看著倫也,“那我們走吧?走高速公路應該可以在日期改變前趕到。”
“不,你等一下,伊織……”
是的,最後,陷入了絕境之中的倫也,沒有選擇向跟自己關系更為親近的任何一個人求助,而是選擇了本該作為對手,在兩周之後的舞台上,彼此競爭的存在。
“沒什麽時間等你耶。我這邊在隔天早上非得回東京,要趁早出發才行。”波島伊織把玩著手機,“而且,我其實也蠻好奇你為什麽會找我幫忙。找那位薑煜同學不是更加恰當以及合適嗎?”
“我……”倫也的表情有了一瞬間的不自然,甚至可以說是灰暗、陰沉,“都是我的錯,所以,不能再更多地麻煩他們了。嗯,不能了。”
“這樣啊……”波島伊織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接著笑眯眯地看著倫也,“既然你已經做出了選擇,那我也不多說什麽了。不過,姑且還是提醒你一句吧——倫也你這樣的選擇,事後可能會誘導出無法估量的結果噢。”
倫也表情嚴肅,嘴唇緊抿:“我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
就算……也要……
名為安藝倫也的少年,在掛斷了那通電話後,心中便已然有了決意。
“而且,說到底——你說出發,是要去哪裡?”
面對倫也的問題,波島伊織有些誇張地歎了口氣:“真討厭,不是你自己提的嗎?要去那須高原拿原畫啊。”
“等等!我根本沒那麽說過吧?而且你為什麽也會去?再說了,我只是求你借錢給我而已吧!”
這就是倫也之前考慮到的,解決從那須高原到英梨梨家別墅這段路程的方案。
“誒,這些都無關緊要吧?而且搭電車和計程車,轉車時也要花時間吧?錯過末班車你又要怎麽辦?我倒覺得這時候乖乖接受我這邊提出的方案,會比較明智喔,你認為呢?”
波島伊織揮了揮手,一副完全是為你考慮的表情。
倫也頓時語塞,腦海中思緒千折百轉,最終還是遲疑地點了點頭。
波島伊織見狀笑了起來:“對了,介紹一下。這位姓江中,本行是會計師,在我們社團幫忙處理稅務方面的工作。你之前給我打電話時,我們社團正好在商量店鋪寄賣的事情。當時在場的江中就說可以出車幫忙。”
“然後,江中,這位就是我剛才提到的安藝倫也同學。我們的天敵。(小聲)嘛……雖說你可能對另外一個人更感興趣就是了。”
“啊,你、你好……我叫安藝。”
在伊織介紹下默默點頭的江中先生,是個身高略矮,穿著筆挺黑色西裝,瀟灑地帶著軟帽,將長發梳到後面綁成一束,有點看不出年紀且帶著漂泊味的大哥。
有些拘謹地打過招呼後,倫也便上了車,順便開始跟波島伊織說明具體的情況。
話說,即使是現在這種情況,被禦宅族的天性侵蝕到無藥可救地步的倫也,還是沒忍住在心底吐槽了一句:會計師居然都是開BMW,你那到底是多大的社團啊?
……
十點,月到天心。
薑煜看了一眼LINE,上面那條一個小時之前發送過去的消息,還是沒有回應。皺眉思考了一會兒,他還是點開通訊錄,給那人打過去了一個電話。
電話響了幾聲,接著被掛斷。
拒接?
薑煜有些納悶地看了看手機屏幕,接著又再度撥號過去。
這次連響都沒響便被掛斷。
薑煜心中頓時湧現出了一股不安,他坐在椅子上,臉色變幻,腦海裡閃過許多種猜測。
最終,他好似放棄了一般的,再度撥通了一個電話。
“喂?爸。現在有空嗎?可不可以幫我一個忙?”
“啊?對。查一下這兩個ID的地理位置就好了。LINE應該有這個功能吧?”
“噢,好。我隨時等著。”
簡短的交流過後,薑煜便掛斷了電話。沒過幾分鍾,鈴聲響起,薑煜得到了意料之中的消息。
其中一個定位在那須高原,沒有移動;另一個,正在高速公路上飛快移動著,因此信號捕捉得頗為不易。
嗯,我懂我懂,多普勒頻移對吧?
不對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吧?!
猶豫了會兒,薑煜還是低聲說出了自己另外一個請求:“……可以麻煩爸你讓人送我到那裡去嗎?嗯,對,就是沒有移動的那個定位那裡。嗯,好,我等著。”
再度掛斷電話後,薑煜想了想,還是又依次撥通了另外兩個號碼。
“喂?加藤?事情是這樣……”
“誒?你也要去?不用顧忌你家人的反應嗎?什麽?他們好像很放心的樣子?話說我並沒有跟你父母打過照面吧?”
“啊……是因為是社團方面的事情,所以很放心呀……也、也是呢……呵呵……”
約定好碰頭的地點後,薑煜馬不停蹄地又撥出了霞之丘詩羽的號碼。但卻只能得到關機的提示音。
晃了晃腦袋,努力讓自己保持平靜。薑煜最後選擇了通過郵件和短信兩種方式,給對方發去了前因後果,以及自己的決定。
做完這一切後,薑煜動作無比利索地換了一身衣服,順便帶上了自己的電腦,做好了出門的準備。
在小埋詫異的表情中說了一句“有急事出門,明天回來”之後,薑煜便套上鞋, 奪門而出。
他得先去和加藤惠匯合,接著才是乘坐他父親薑河安排的車,前往那須高原。
因為現下的時間是晚上十點,所以兩人碰頭的地點,被薑煜頗為強硬地安排在了加藤家的門口。
但是在門口等待的時候,他似乎感受到一道兩道、又或者更多的目光,從面前一戶建的窗戶角落裡,悄悄窺探著他。
……當作沒察覺到好了。
輕易地做出了這樣的決定後,薑煜靜心等待著。
隨後,未過多久。面色如常的加藤惠,在家人飽含祝福與鼓勵,還有隱隱的不舍的目光中,小跑著出了屋子。
話說——為什麽會不舍啊?是要永別了嗎?這是啥狗血劇情發展啊?
看著似乎等待已久的薑煜,加藤惠挽了挽耳畔散落的發絲,從容說道:“那我們走吧?是在薑君家門口等著嗎?”
而看著似乎沒有絲毫不同的黑長直發少女,薑煜也隱隱有些奇怪的心緒在湧動著。聽到問話,他撓了撓腦袋,怔怔地點了點頭:“是、是的。”
加藤惠同樣點了點頭,向前走了幾步後,忽的又駐足停下。薑煜眨了眨眼睛,不解問道:“怎麽了嗎?是有什麽東西忘記拿了?”
聞言,加藤惠露出了稍顯無奈的溫柔笑容:“我不知道薑君的家在哪裡呀?”
“啊!我來帶路!”
薑煜雙掌相擊,恍然大悟。為了緩解這股尷尬,他一馬當先走在前邊,往自己租借的公寓走去。
加藤惠亦步亦趨的跟上,眼中泛著擔憂。
今夜,注定不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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