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塔並沒有放棄自己一開始來這裡的目的，她現在也依舊認為真白更加適合繪畫的世界。

但是，她願意試著去相信一次那個一臉自信的少年，也願意去相信一下那個跟她共同處事了好幾個月的「屠蘇」。

雖說對方此時此刻並不知道她就是「五十嵐」。

倒不如說，這樣的情況下，事情顯得更加有趣了。

麗塔嘴角微微上揚，看起來完全沒有了之前那副陰鬱、歇斯底裡的模樣。她此時此刻，突然很期待薑煜發現她就是「五十嵐」的時候，會露出怎樣的表情。

薑煜不動聲色地觀察了一下對面那位金發少女的樣子後，暫時算是放下了心來，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真白，隨後默默走了出去。

接下來的時間，該交給那兩位互相依靠了十年的好友了。

……他是很想這樣說的。

但是，就在薑煜即將關上門的時候，一隻白嫩細膩的手，從裡側製止了他的動作。隨後，門扉被再一次推開，呈現在他眼前的，是那位剛認識的少女的臉。

“我現在沒什麽自信跟真白單獨相處。”

麗塔如此宣言。

薑煜眉頭一皺，剛想跟對方陳明利弊，但馬上就想到了一個很重要的事情。下一刻，他的視線越過麗塔的肩頭，立馬就看到了站在更裡面的、一臉茫然的真白。

他心頭一顫，垂下頭，對著麗塔低聲說道:“我明白了，那你們就先彼此都冷靜一下吧。啊，還有，我之前說的也依舊算數，麗塔你今晚大可以住下來，畢竟現在出去再找旅館也挺麻煩的。”

他所說的明白，指的是明白了“真白其實完全沒有明白麗塔剛才那一番話”的意思。

哪怕剛才麗塔是如此歇斯底裡地哭喊出了內心深藏已久的話;哪怕做出那個行為的，是從小就跟真白在同一個畫室學畫的存在……

卻都沒辦法讓其明白，那種追逐著某人的背影前行，卻發現愈發遙不可及的痛苦、憎恨、不甘，與內心深處些許的喜悅、希冀、向往。

薑煜的心裡，一瞬間的，回想起了之前在機場第一次見到真白時的感受——虛無、飄渺、遙不可及。

現在看來，就算真白已經在這個家裡住了快半年的時間，他也成為了對方口中意義不明的“飼主”，但雙方實際上的關系，並沒有什麽大的改變。

作為天才而理所當然般佇立在遠方的真白，對於麗塔、薑煜這樣的一般人的想法，完全沒辦法理解。

而薑煜之前指的麻煩的地方，則主要在於麗塔是未成年少女，但同時又是外國來客。日本旅館在這方面具體的政策，薑煜不懂。不過出於思維慣式，他沒辦法放心讓一個女孩，在夜晚的東京大街上獨自晃蕩。

麗塔掩嘴笑了笑，剛想說她之前就已經預定好了旅館，不過鬼使神差的，她點了點頭，語調歡快地說道:“那麽，就拜托你了哦?”

……

晚餐吃的是什錦火鍋，也就是日本一般的火鍋做法。

四人在餐桌上的坐法，也有點意思——本該最為親近的真白和麗塔兩人沒有坐到一起，反而是小埋和真白兩人坐一邊，薑煜和麗塔坐在另一邊。

真白、小埋兩人自不用多說，已經差不多吃了半年薑煜所做飯菜的兩位少女，自然是沒有提出什麽建議或者意見，只是自顧自地美美吃著。

而頭一次嘗到薑煜手藝的麗塔，則是顯得相當驚訝了。其實她本人也有著還算不錯的廚藝，但看著之前薑煜處理食材時，那嫻熟地手法，完全沒辦法自信地上前去幫忙。

縱使如此，

吃火鍋的時候，這位遠道而來的金發少女，臉上也是一直掛著笑容，看上去十分開心的樣子。就好似之前在真白房間裡，那個嘶啞著喉嚨哭喊的人，不是她一般。

這倒讓薑煜有些不太好意思指出來，火鍋這種東西，其實主要是看的湯底——而那種東西，他當然是選擇到超市去買了。

晚餐的過程相當平淡，因為真白和麗塔之間隱隱約約的尷尬氣氛，導致就算小埋一直試圖去挑起話題，也完全沒辦法得到有效的回應。而薑煜又是個吃飯時不喜歡說話的性子，因此對於自家妹妹明裡暗裡的眼神，完全無動於衷。

唯一值得一提的，大概是薑煜臉上不禁意間沾染上油脂的時候，麗塔眼珠轉了轉，不知怎麽想的，十分自然地抽出一張紙巾，幫其擦拭乾淨。

這一舉動導致在場其余三人直接愣住，薑煜也是眨了好幾下眼，確認這並非他的幻覺後，才有些後知後覺地進行道謝。

雖然說，語氣顯得有些乾巴巴的，眼神也有些飄忽，不敢注視對方的臉。

這樣出乎意料的純情表現，當然是讓麗塔又一次笑了起來。

說起來，她還真愛笑啊?

薑煜心底浮現出了這樣的感歎。

然而，那樣的笑容，只不過是……防止自己徹底崩壞吧?

……

當晚凌晨一點，月色入戶，催人困倦。

薑煜揉了揉眼睛，伸直手臂，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明天有繆斯那邊的聚餐活動，但那並不需要他一大早就過去，因此就算今晚稍微熬一會兒夜也沒關系。

不過就算如此，到了現在這個時間點，他也是打算滾去睡覺了。

誰讓今天發生了那麽多令人心力憔悴的事情呢?更別提薑煜在期間還扮演了一個不大不小的角色，過分運轉了自己的腦回路。

於是，就當他解決完了個人衛生以及睡前洗漱，準備回房睡覺的時候，一個出乎意料的人影，出現在了他的房門前。

猶豫了會兒，薑煜還是開口詢問道:“是誰?”

聽聞聲音是從背後來的，那個身影似乎是抖了一下，不過很快的，她便翩然地轉了一個身——身上的睡衣衣擺，也隨之劃出一個曼妙的弧度——笑盈盈地看著薑煜，櫻唇輕啟:“可以稍微打擾一下嗎?煜君。”

這個家裡，會這樣稱呼薑煜的，目前來說，只有一個人。不過，就算不是如此，透過從起居室裡透過來的光線，薑煜也能輕易地判斷出這個人是誰。

沒辦法，誰讓這個家裡是金發，同時身材又能把一件普通的睡衣穿出那種勾人心魄的姿態的，也就只有今天才剛剛到來的那位少女罷了。

十分負責任的講，一瞬間的，薑煜腦子裡閃過了不少劇情。不過他立馬便將那些奇奇怪怪的念頭拋在了腦後——他知道，無論是出於何種原因，深夜造訪的人，必然都有著自己的心事。

或者說，有著渴望去訴說、渴望有人傾聽的事情。

薑煜聳了聳肩膀，攤手輕聲笑道:“麗塔你都在這個時間點來找我了，要我怎麽拒絕啊?就在起居室裡談吧?”

他指了指自己身後的房間，那是這個家裡，充斥著最多生活氣息的空間。

自然的，薑煜不會這麽沒眼力勁兒的，在深夜把女孩子邀請進自己的房間。

黑暗中，雖然他看不清對面少女的具體表情，但仍能感覺對方似乎笑了笑，隨後意有所指地說道:“那煜君可能錯失了一個安慰失意少女后，順勢推倒的機會喲?”

“不會那樣做啦……”

薑煜撇了撇嘴，一副相當無語的表情。

“誒?我就那麽沒有魅力嗎?”

麗塔眉頭微蹙，似嗔似怒的語氣，讓人分不清真假。

薑煜有些頭疼地撓了撓腦後的發絲——這種角色，有霞之丘學姐一個就夠了吧?——心中閃過了這樣的念頭，不過面上，他的表情依舊是那般無奈，然後，也順勢說出了自己的真心話:“如果麗塔小姐真的是我喜歡的人，說不定我就順勢那樣做了喲?”

“咦?這是真心話?”

“當然不是，逗你的。”

“誒～～我還以為這是代表如果是真白的話，煜君你就順勢下手了呢?”

“女孩子別若無其事地說出‘下手’這種詞匯才比較好吧?還有，為什麽是真白啊?”

若無其事的，雙方的話題，開始涉及到了兩人都心知肚明的今晚絕對的主人公身上。

“煜君不打算行使一點屬於「飼主」的權利嗎?之前你也肯定幫真白收拾過散落得到處都是的內衣褲吧?”

“我不是那種拿著少女的原味內衣褲就會發(插)情的，滿腦子糟糕想法的現下男子高中生啦……”

“你這是……旁若無人地吐槽了一下同齡人，然後又若無其事地把自己摘出來了吧?總感覺能明白煜君你是個怎麽樣的人了呢～”

麗塔的語氣相當輕松，就算涉及到這種薑煜上個世界時，絕對不會在高中生的時代，跟同齡女孩討論的問題，也沒有任何的不適。

不，就算是現在，也絕對不會跟同齡女生討論這種充滿了青春期味道的問題吧?

薑煜跟麗塔的談話莫名的輕松，他總有一種跟對方相識已久的錯覺，所以此時此刻，才可以如此毫不顧忌地進行暢談。

雖說在他的記憶裡，的確是連一次都沒有見過面前這位少女。

“那麽，麗塔你覺得我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呢?”

薑煜挑了挑眉，就這樣靠著起居室的滑門，語調慵懶地反問道。

“是一個……”麗塔用食指抵住了下巴，露出了一副經常會在tv動畫裡面出現的，呆萌型女角色進行思考的表情，然而下一刻，她的語氣變得跟表情不太相符，有些清冷了起來，“聰明人。”

“所以，我有一個問題要請教一下聰明人。”麗塔從剛才起便掛著的笑容，從臉上消失，“既然不是對真白有意思，那麽為什麽你，會選擇呆在她的身邊，甚至不惜說出‘要讓真白青史留名’這種話呢?”

“我沒說過這種話吧……”薑煜抹了抹額頭上並不存在的汗水，故意有些誇張地這樣說道。

不過，看著對面那位金發少女絲毫不為所動的樣子，薑煜也明白這樣的問題，沒可能隨意糊弄過去了。因此思考了片刻後，他緩緩開口道:“麗塔真的很厲害呢。”

聞言，麗塔卻是皺起了眉，不解道:“請你回答我的問題，再說了，就算你現在稱讚我，我也不會感到高興。”

薑煜笑了笑，也不管黑暗中對方是否看得清他的表情，自顧自說道:“光是能跟那個椎名真白在一起十年就值得稱讚了。對於一般人來說，中途就會逃跑了吧?”

“……”

“會想把眼睛別開，不去看不想看的東西……即使知道必須面對，還是想保護自己，因為不想受到創傷。這是一般人，在面對困境，或者遙不可及的目標時，會首先采取的做法。”

“雖然他們的內心深處很清楚，有一些東西，就是非得面對討厭的事物才能得到，但那卻不是那麽容易就可以辦到的。”

“……或許是這樣。”

黑暗中，麗塔輕輕點了點頭， 說話的語氣卻是不置可否。

“這半年來，我眼中的真白，是什麽都自己決定，完全不在意周遭的目光、聲音、意見，一個人自顧自地走向前方沒有路的道路。我之前也去過幾次她的班上，放學後的教室，只有她一個人在默默畫著畫，看起來很孤單，卻又很純粹。”

“那樣子仿佛是在說——我不需要其他人，所以誰都不要來進入我的世界。我想，平時在上課的時候，她也一定是那副模樣吧?所以才會完全交不到朋友。就算班上有人很在意真白，也都讀懂了那副氛圍，選擇保持著距離。”

“但是，麗塔是不一樣的。”

說到這裡，薑煜一改之前陳述性的語氣，變得鏗鏘有力，篤定無比。

“沒那回事，我也是真白身後的背景當中的一個人。”

麗塔搖了搖頭，臉上再度露出了那副美好到令人質疑其真實性的笑容。

對此，薑煜卻是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只有麗塔你，才會讓真白流露出明顯的感情變化。那一定是你們十年間的相處下來，彼此培養出的深厚情誼，是你們兩人跟其余人，截然不同的證據。”

“順便的，也麻煩麗塔你收起那副假笑吧。自從明白那東西的實質後，我差不多快看膩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程序員在二次元》，微信關注“優讀文學”，聊人生，尋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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