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的，會在大晚上聯系他的，一般來講，只有他那位一直顯得忙忙碌碌、風風火火的編輯了。

黑貓:「雖然說前幾天已經通知過你了，但是明天要去參加廣播劇的錄製，沒問題吧?」

廣播劇的錄製?什麽情況?

看到這裡，薑煜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往上翻了翻之前的消息——結果還真翻到了?

不過……是一條顯示未讀的語音消息。

事實上，薑煜對於這種聯系別人時采用語音的方式向來是深惡痛絕的。那樣的方式總會讓他有一種對方只顧自己方便，而不考慮被聯系的那一方的情況的感覺。

因此，以前他遇到這種有事情聯系他或者拜托他，然而卻發了一大堆語音的情況時，通常都會要求對方組織好語言重新發一段文字過來。

哪怕後來踏入社會，也沒有改變這個習慣——哪怕那時候，除了工作上的安排，其實並沒有什麽人會主動聯系他。就算是聯系他，或許是出於職業病，大部分人也都會寫一大堆文字，通過郵件的形式通知他。

得益於此，他這個不知道算糟糕還是不糟糕的習慣，保留至今。

不過從放假以來，他基本上都是處於一個忙得不行的狀態，手裡同時要負責「命運石之門」、「饑荒」以及「Origin」三個項目。前者因為還需要等待英梨梨的原畫進程，倒是顯得不太急，然而後兩者就算有當初在P站上結識的畫師五十嵐相助，整個進度也絕對算不上樂觀。

畢竟，時間實在太短了，而人手也實在是不足。每當這個時候，薑煜總算是體會到那位東方系列創始人的心情，以及對方為什麽會好幾年才鼓搗出來一個項目了。更何況對方又沒有商業化的計劃，這個昔日的同人奇跡後來會逐漸落(guo)寞(qi)也就是意料之中了。

正因如此，就算有好好規劃了時間，薑煜也沒什麽空閑去幹一些其他的事情。今天能夠出去陪同霞之丘詩羽悠哉遊哉一整天，也是把工作在前幾天趕完了的緣故。

手機也就通常會在電腦旁邊擺上一天，偶爾拿起來看一下，看到那一大堆各類APP的推送消息，也會直接一下全部清掉。

而這，大概就是他會錯過這條消息的直接原因了。

“明天……明天嗎?”

嘴裡這樣嘀咕著，薑煜翻出了手機上的日程計劃，有些苦惱地敲了敲腦袋。他倒是不會因此遷怒自家那位負責編輯什麽的，但是果然工作計劃只有平攤到後面幾天，努努力在那群少女老早就約好的集訓之前搞定了吧?

改變了預定之後，薑煜松了一口氣，隨即有些啼笑皆非地自嘲道:“我這算什麽啊?這算哪門子的‘享受高中生活’啊?社畜力滿到都溢出來了不是嗎?……”

很快地拋掉了腦海中的負面情緒，他開始回復黑貓。

屠蘇:「我明白了，具體的時間和地點麻煩你等會兒發給我行吧?」

黑貓:「OK。」

稍微等了一會兒，薑煜順利拿到了具體的時間和地址，不過他看著那個陌生的街道名字，有些為難地撓了撓頭:“這地方……是哪裡啊?”

……

次日上午九點，東京都小金井市。

薑煜走出車站，左手擋住了灼人的陽光，眯著眼打量了一番四周的光景，露出了稍微有些感歎的表情。

這裡是位於東京都多摩地區的一座城市，對於二次元阿宅來說，這座城市最出名的就是各個動畫製作公司了吧。

例如在世界范圍內都廣為人知的吉卜力工作室，那位退休又復出、任性卻又屢創作精品、同時還是一位和平愛好者的動畫大師——宮崎駿——工作的地方。

也正因為此，在這座城市內，不時就能夠看見宮崎駿動畫中的一些經典人物塑像。

上個世界薑煜早就聽說過這裡，不過親自踏上這塊土地，無論是前身還是前世，都是頭一次。

周圍那帶有些許古樸氣息神廟，讓薑煜不自覺地想起了記憶裡一些跟神廟相關的動漫作品，還有那些個天天在神田明神神社前的階梯上，往複循環進行體力訓練的少女們。

這樣意外的收獲，也不枉費他花了將近一個小時的時間，從千代田區一路坐電車過來了。

依照這黑貓給的地址，薑煜按照地圖導航花費了二十多分鍾的時間，終於是在約定好的九點半之前，找到了自己的目的地。

在目標大樓的前台詢問到了具體的樓層，薑煜坐著電梯，將將在期限之前，邁進了一片忙碌的錄音室裡。

推開門的聲音，瞬間吸引到了正在隔音間外默默背誦著台詞的聲優們的視線，看見不過是一個青澀少年邁步走進來後，一部分人瞬間失去了興趣，繼續低頭看著台詞本。

阪木靜香也是低著頭的一群人之一，不過不同的是，她是從薑煜進門起就沒有抬起過頭，一直在默默看著台本。

這個角色的機會可是她好不容易才爭取到的，哪怕只是廣播劇，她也絲毫不能懈怠。

“那個?請問你是……?”

薑煜走進錄音室的片刻後，稍微有些困惱的聲音響了起來，同時，一位戴著眼鏡的青年迎了過來。

薑煜微微喘了口氣，頗有禮貌地說道:“失禮了，我是《春物》的作者，依照編輯給我的地址到了這裡，如果有什麽打擾之處，還望見諒。”

“誒?你就是百裡屠蘇老師嗎?比想象中還要年輕啊～～”

戴眼鏡的青年有些驚訝地打量了幾眼薑煜，隨後衝著後方正在指揮著什麽，一副忙碌樣子、帥氣逼人的中年大叔喊道:“檜木監督～百裡屠蘇老師到了～”

“啊嗯嗯！麻煩你招待老師在一旁坐下吧，等會兒錄音就開始了！”

檜木顯得有些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腦後被扎成小辮兒的頭髮在空中甩了甩，隨後繼續招呼起工作人員來。

戴眼鏡的青年有些歉疚地對薑煜笑了笑，將其引到了角落裡的一張椅子上坐下後，也轉身開始忙碌了起來。

薑煜看著這一幕，倒是沒覺得有什麽不妥。畢竟他只是個原作者，根本算不上動畫行業內的人，更別說哪怕他的作品賣的不錯，也沒法改變他是一個新人作者的事實。

日本社會，比上個世界更為講究等級、尊卑以及人情關系。

不過這小小的錄音室裡忙碌的樣子，倒是讓薑煜松了一口氣，他之前還怕這裡一副沒有乾勁兒的模樣，白白糟蹋了這部他心目中的神作。

哪怕廣播劇的受眾並沒有TV動畫那樣廣泛，也是不行的。

周圍的聲優自然也聽見了剛才簡短的對話，不過他們也沒有誰上來搭話什麽的，依舊在自己的座位上，默讀著台本。

嘛嘛……沒有名氣的新人作家是這樣啦～～比起這個，還是期待一下等會兒聲優們的表現才更好吧?

這樣安慰著自己，薑煜默默將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這種降低存在感的方式還是他跟加藤惠學習的——回憶著之前五更琉璃交給他訣竅。

“不一定非要給出建議，只需要告訴他們你滿不滿意！”

“雖然薑君你到時候的確可以提出自己的建議，不過音響監督和聲優們不一定會聽取，就是這麽一回事了。”

“所以我建議你在錄製的時候最好還是乖乖當個聽眾，隻用鼓掌歡呼就對了！”

隻用鼓掌歡呼……隻用鼓掌歡呼……隻用鼓掌歡呼……

就在薑煜默默在角落對自己進行了一番催眠的時候，工作人員遞給了他一隻耳機，他怔怔地戴上之後，看著聲優們魚貫而入，走進了隔音間。

隨後，廣播劇的錄製，正式開始了。

首先上場的是比企谷八幡的聲優，慣例般在開頭進行一段八幡式的歪理。

“生日，既是作為自己出生的一天，同時也是會受到新的精神創傷的一天。比如說，只有我一個人沒有被邀請的生日會。以為是為了自己而感動不已的時候，其實是給另一個和我同一天生日的同學唱的生日快樂歌……”

聽著耳機裡傳來的熟悉而又陌生的聲線，薑煜面色柔和了下來，嘴角下意識地上揚。

那是見到了跟記憶中的某些場景似曾相識的時候，不自覺的面部表現。

跟原作動畫CV江口哲也似是而非的聲線，同樣展現出了角色有氣無力以及怕麻煩的本質，讓薑煜安下了心來。

之後，在那位中年帥大叔檜木監督的指揮下，錄音過程有條不紊地進行著。雪之下與由比濱的聲優，也展現出了不同於薑煜記憶中早見沙織和東山奈央，但也確實有幾分相近以及自己的特色的聲線。

特別是由比濱的聲優，雖然看上去有些緊張的樣子，但是在進入角色的一瞬間，哪怕是隔著厚厚的玻璃，也讓薑煜產生了一種“這就是團子吧?”的錯覺。

這就是角色契合度的問題了——不得不說，對方看上去很有種本色出演的感覺。

在休息時間，檜木監督終於是消停了一會兒，走過來準備問問薑煜的感受。當然，他也是驚訝了一番薑煜過於年輕的面容，但也沒怎麽在意。

在這個行業裡混久了，形形色色的人也就見多了，縱使對方過於年輕以至於讓檜木監督升起了“靠不靠譜啊這個人”的念頭，但之前薑煜那老老實實呆在角落的行為，也讓他有了幾分好感。

“百裡屠蘇老師?真是年輕啊～～”感歎般說了這麽一句開場白後，檜木監督立馬轉到了正題上，“那麽，對於剛才的配音，您覺得還滿意嗎?”

“‘您’以及‘老師’什麽的就不必了，在諸位面前，我都算得上是後輩，因此普通的稱呼就行了。”

薑煜連忙站起身來，臉上掛著人畜無害的笑容，謙虛地說道。

“那可不行。”雖然有些驚訝於薑煜謙虛到不像是一個年輕人的態度，檜木監督還是有著自己的堅持，“這個，我就稱呼你為‘屠蘇老師’好了！這是對於創作者起碼的尊重。”

“啊……既然如此，恭敬不如從命。”

薑煜之前還擔心對方因為自己年紀太小而忽視自己，現在看來，對方還是挺好說話的嘛?

“呵……那就重複一下剛才的問題，屠蘇老師覺得之前的配音怎麽樣?”

檜木監督滿意地點了點頭，繼續之前的話題。

“呃……”薑煜沉吟了片刻，攤手笑道，“老實說，身為一個外行人，能夠在配音現場觀看就已經很幸運，哪裡敢提出什麽建議?非要說的話，我覺得諸位聲優小姐和先生們表現得都很不錯，符合了我腦海裡關於這些角色的印象。不過……”

“不過?”正在不停點頭以表示自己一直在認真聽取對方說話的檜木監督聞言愣了愣，隨即笑道，“感覺有什麽不妥的地方，直說無妨。原作者的意見，有時候對於配音工作來說也是很重要的。”

與此同時，檜木監督也在心中暗道:原以為是個還算懂事的作者，結果還是有這種情況發生嗎?嘛……只要不算太過分的要求，就滿足了對方吧！畢竟是這麽年輕的暢銷作家，誰也不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麽事情不是?

薑煜笑了笑，看著對方微微變化的臉色，他大概有些猜得到對方的想法。不過，現在正是行使原作者權利的時候。

他自然是提不出什麽有效的建議，只是根據記憶中聽過的，原作的那部廣播劇，給出一些兩者之間的不同點，將這種類似於感想的東西講給了對方聽。至於說具體的判斷，當然還是要由這位專業的音響監督進行抉擇了。

聽完了薑煜感想的之後，正好休息時間也快結束了。檜木監督一臉若有所思的表情，衝著薑煜點了點頭，示意自己已經記下了。

臨走前，檜木監督似乎是想到了什麽，臉上帶著些許感激，說道:“啊，對了。說起來我們這邊還要感謝屠蘇老師你寫的劇本相當不錯，需要改正的地方近乎沒有，讓我們省下了一大把時間。”

對此，薑煜自然是連連推辭，一副無比謙遜的態度。無論對方是真心實意的也好，逢場作戲的也罷，這種情況下，只要他按照這種步調來走，一般都不會有什麽差錯。

之後，一個上午的時間很快過去了，得益於檜木監督老道的指揮，以及聲優們錄製之前的充分準備，錄音工作也大部分都完成了。

感受到自己已然饑腸轆轆的薑煜，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才發現不知不覺間已經快到下午兩點了。

看了一眼配音現場，又想了想之後的安排，薑煜起身辭行。

臨行前，他看了一眼仍舊在默默看著台本的那位紅頭髮女士，摸了摸下巴，默默記下了對方的名字，記下了這位讓他差點以為自己看到了現實版的由比濱結衣的聲優的名字。

阪木靜香……嗎?

一陣寒暄過後，薑煜被檜木監督親自送到了電梯處。分別時，檜木監督打著包票說廣播劇很快就能完成，希望作品能夠大賣雲雲。

薑煜自然是好一番感謝，直到從大樓裡走出來，踏上回程的電車，才算是松了一口氣。

“呼……好累……”

薑煜用力晃了晃腦袋，試圖消去幾分疲勞感。

成年人的社會裡，這樣不停看人眼色行事，同時還得應付沒完沒了的寒暄以及應酬，就是薑煜當初會選擇幕後做程序這一條道路的主要原因。

他對於渡航筆下的《春物》的認同感那麽高，也不乏其中所描繪的這個讓人不太爽快的社會現實的原因。而大老師也是同理，你或許不會那樣特立獨行，但對於有勇氣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模樣的存在，很難不心向往之。

於是，回家的路程，就在薑煜這樣有的沒的思緒裡，消磨殆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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