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綠是個乖巧的丫鬟，雖然她聽不懂徐子楨說的什麽意思，但還是把完顏泓找了過來，然後悄悄地去告訴溫嫻了。

　完顏泓有點局促地站在門口，手指揪著衣角，自從跟著徐子楨來應天府已經有好一陣子了，可是徐子楨卻似乎變得和她越來越陌生，不知道是不是家裡多了兩個孩子的緣故，徐子楨更是一次都沒來找過她，就算兩人偶爾相遇也只是點個頭招呼一聲，並無多話。

　“進來，把門關上。”裡屋傳來徐子楨的聲音，聽不出是什麽情緒，好像有點深沉。

　完顏泓的心沒來由的跳了一下，這感覺就象是許久沒被寵幸的妃子，某天突然被告知皇帝要來她屋裡過夜一樣。

　“啊！”完顏泓的臉一下子紅了個透，她自己都不知道怎麽會有這樣古怪的想法，然後使勁咬了咬嘴唇，壓下心裡的所有念頭，深吸了一口氣走入屋內。

　徐子楨在裡屋書桌邊，手裡拿著炭條筆不知道在寫著什麽，神情認真，眉頭皺著，完顏泓一眼看見，心中最柔軟的某處地方忽然動了一下。

　她常見到的徐子楨一直都是嘻嘻哈哈沒個正經的，就算當初孤身一人殺入上京，面對四下裡密密的包圍時，他的嬉笑怒罵也沒停過，可是現在，他的眉毛卻擰成了一個川字，眼神中也透露著幾分疲憊與無奈。

　完顏泓忽然有種心疼的感覺，說來也奇怪，最早她接觸徐子楨是懷的並不是好心，而是有目的為之，可慢慢的卻似乎對徐子楨有了一絲古怪而陌生的感覺，當徐子楨孤身殺去上京營救趙楦時，完顏泓簡直不敢相信，世上竟然真有男人肯為了一個女子做這樣的事，這可是九死一生……不，幾乎是必死無疑的局面，可他還是來了。

　在那一刻，完顏泓的腦子裡翻來覆去只有一個念頭:這才稱得上是男人，他若為我而來，我便是死也甘願。

　可是造化弄人，徐子楨終究不是為了她來，而且完顏泓自家後院著火，她的那個素來窩囊無能的叔叔竟然擺了自家一道，害得自己的親哥哥，也就是自家父親在一夜間差點家破人亡，最終算是有了個最理想的結果，家破了，人沒亡。

　雖然不是徐子楨保住的自己家人，但他的作用功不可沒，所以在全家安全逃出上京時，她就作了個決定，從那天起，世上便再沒了五姑娘完顏泓，而只有徐子楨的婢女完顏泓。

　到了應天府，到了徐家，完顏泓一直謹守自己的決定，本分安靜地做著徐子楨的婢女，雖然不怎麽能見到他，但是自己一直都關注著他，在這麽長的時間裡，完顏泓漸漸明白了一件事，徐子楨所有的不正經都是裝出來的，他心中有苦有悶，卻從不對別人說，甚至連自己的妻子都未必能夠感覺得到。

　就象現在，完顏泓感受到了徐子楨的疲憊，感受到了徐子楨有滿腹的心事，她很想幫他一把，可是卻又不知道怎麽幫。

　徐子楨一抬頭髮現了她:“嗯?來了怎麽也不出聲?”

　“我……”完顏泓的臉又紅了，有種在做壞事被人撞破的尷尬和羞澀。

　“算了，過來。”徐子楨招了招手，將手裡那張紙攤在桌上，然後拍了拍手上的炭灰，問道，“你父親和你哥在哪兒?都還好麽?”

　完顏泓低著頭不敢看他，答道:“還好，眼下他們都在大定府西，我二哥與弟弟都在。”

　“大定府?”徐子楨拿過地圖翻開，“指給我看看位置。”

　完顏泓伸出青蔥似的手指點了個地方，徐子楨有點意外，因為那地方離著大定府至少上千裡路，可能還不止，因為大定府是東北，可那地方放在他那年代已經是內蒙古地界了，在呼和浩特的北邊。

　徐子楨眼珠都不轉一下，就這麽直直看著地圖，可完顏泓卻誤會了，以為徐子楨在看著她的手指，頓時臉又紅了，象是被蠍子蜇了一下似的飛快收回手來。

　“嗯?你幹嘛?”徐子楨回過神來，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然後指著地圖說道，“這地方不錯，去上京路不算太遠，暗中聯系你家的舊友門生什麽的也方便……你臉怎麽這麽紅?”

　完顏泓死的心都有了，她發現徐子楨今天很正經，反倒是她不正經了，不過她的心裡居然是失落多過了羞惱。

　“沒什麽，我……有點熱。”完顏泓強壓住心裡的古怪，然後一本正經地問道，“徐先生喚我過來可有什麽吩咐?”

　“沒什麽，我就是問問，你們家現在還能聯系到多少人手，上京能組多少兵?你爹那兒現在自己能拉多少兵?”

　“若是能有實權的不下三十人，上京若要兵，兩千總能有，我爹那裡不好說，他現在情況仍不太樂觀。”

　徐子楨挑了挑眉頭:“人倒是夠用了……你爹怎麽了?傷還沒好?”

　完顏泓的神色黯了下來:“我二哥說爹他……腿殘了，如今只能坐著。”

　“還活著就不錯了。”徐子楨對完顏薊也沒什麽好心情，淡淡地說了一句還不如不說的話，然後忽然說道，“你寫個信把完顏宗德叫來，然後你去陪你爹吧。”

　完顏泓大吃一驚，脫口而出道:“你不要我了?”

　“啥?”徐子楨手一哆嗦，目瞪口呆。

　完顏泓瞪大了眼睛看著他， 半晌才回過神來，臉頰紅得象被火燒似的，奪門而逃，留下一聲驚慌的尖叫:“啊！”

　徐子楨也醒了過來，眼睛有點發直，喃喃道:“什麽毛病，我……”

　一個聲音忽然從門外幽幽響起:“你沒毛病，她有，有相思病。”

　隨著話音落下，蘇三出現在了門口，杏眼圓瞪著。

　她是徐家最不喜歡完顏泓的人，那是因為當初完顏泓騙徐子楨那些事她都知道，也一直把完顏泓看成了狐狸精，徐子楨的老婆夠多了，蘇三是很不願意看到這個事實的，可是她以前阻止不了，只能防止往後日子再添姐妹了，所以這份敵視是天生的。

　徐子楨看到蘇三出現心就有點虛，假裝板著臉道:“什麽相思病，別亂說……話說老婆你怎麽來了?”

　“哼！”蘇三瞪了他一眼，“你留下完顏泓是要她家在會寧府的人脈當內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