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門,新華大旅店。
笑笑此時正坐在二樓陽台,懷裡抱著一隻黑貓,將穿著碎花夾板拖鞋的秀氣腳丫搭在陽台欄杆上,隻用木椅後腿著地,有一下沒一下地搖晃著。
她一邊擼著貓,一邊看著樓下的福隆新街。隨著日漸西沉,整條老街開始變得安靜,長石板路和兩側的葡式風格建築都沐浴在昏黃的燈光下,才開始真正散發出歷史中的澳門風味。
據說這裡曾經是一條青樓街,在晚清民國時期,甚至是整個澳門最繁華的紅燈區。
而坐落在這條街上的新華大旅店建於1873年,已經有100多年的歷史,期間翻修數次,卻仍保留著傳統的建築風格。
別看它名字大氣,但其實非常破舊、狹小、蒼涼,房間裡只有兩張火車臥鋪般狹窄的小床、一個床頭小桌、一個小儲物櫃、一個洗手池和一面快要看不見人的鏡子,臨街小窗上貼著“窗壞,請不要開”的字條。沒有空調、沒有電視,洗手間每層樓共用,每個房間隻用綠漆木板隔開,甚至頂部還是想通的。
不過也許正因為這份複古、衰敗的感覺,《伊莎貝拉》、《2046》、《蝴蝶》等電影,才都不約而同選了這裡作為取景地。
這是澳門最有歷史的旅店之一,同時也是澳門最便宜的旅店之一,是無數文藝青年和濫賭鬼首選的落腳地方。
笑笑纖長的手指輕輕撫弄著黑貓的耳後,黑貓在慵懶地打著哈欠。
房間毫無隔音可言,門外傳來櫃台處的阿公與人交談的聲音,然後腳步聲接近,一個寸頭紋身的大漢推門進了房間。
笑笑見到來人沒有驚訝,而是保持著她一貫的禮貌,起身鞠躬,脆聲道:“David?先生,初次見面,請多關照。”
“沒想到黑貓小姐這麽年輕啊,住在這種地方真是委屈你了。”
David和黑貓都是論壇裡的注冊名,他們並不知道各自的真實身份,據傳只有委員會那裡有一份每個認證用戶的詳細資料。
“沒關系的,暫住而已。”
“我還真沒想到黑貓小姐會親自接手這麽個小任務。”
David雖然長得一副幫派成員的模樣,但其實以前也是齊子桓這一掛的,他那個從後背延伸到頸部的紋身就是某個巫教流派的圖騰。不過隨著年紀漸長,又在澳門娶了妻生了子,近幾年已經不接任務,轉而在某個賭廳主手下當個疊碼仔小頭目,偶爾幫論壇來人搜集一些澳門方面的任務信息。
黑貓比他的會員資歷要淺得多,但他聽說過有關黑貓的傳聞。
三年前委員會決定拓展東亞和東南亞業務,派往日本地區的負責人隻推薦了一個華裔女孩,而這個華裔女孩在隨後的半年間連做三個難度極大的任務,個個完成得乾淨利落,讓她在論壇裡名聲鵲起。
沒想到笑笑卻搖了搖頭,說道:“這個任務我現在做不了,我是幫別人接的。”
“做不了?”David眼中流露出狐疑,暗暗打量著眼前的小姑娘。
“哈哈,出車禍啦。我前陣子車禍受傷一直在住院,現在一點也動用不了能力哦。”笑笑也眯著眼盯著David。
出車禍?David所聽說的那個黑貓能力極為可怖,什麽車可以撞得到她,除非……她不是真的“黑貓”。
David正在猶豫,忽然見到小姑娘手中那隻黑色短毛貓懶散地抬起了頭,看了他一眼,一陣恐懼感籠罩了他的全身。
他倒也果斷,立刻態度端正地說道:“這些就不是我該打聽的事了,還是先講講這次的任務吧。”
“聽說是有人養小鬼?”
“是的,之前的一個月內澳門連續發生兩起命案,都是肚子被不規則地挖開,幾乎所有內髒以及全身大部分血液都離奇消失。後來有苦主找到論壇裡的一個會員求助,委員會決定作為任務發布,我才開始調查相關信息。”
“以前沒有過類似的命案嗎?”
“像現場這麽凶殘的案件,在澳門是很難瞞住媒體的,基本可以肯定只是從一個月前才開始。經過調查發現,兩名受害者唯一的共同點就是都屬於同一個疊碼仔的豬仔,在內地有各自的產業,一年前才被人拉來的。他們很快欠下了大額債務,接著就是內地產業轉移變賣,最終身死澳門。”
笑笑皺了皺眉頭,疑惑道:“只有一年?按說像這種豬仔應該要養得更久才對,而且一個以前沒賭過的人很難會在短時間內變得賭家產、賭性命啊。”
David沒想到這個日籍華裔小女孩也懂裡頭的彎彎繞繞,點了點頭道:“沒錯,一般來說,總得有個循序漸進慢慢淪陷的過程。但這兩人很奇怪, 除了第一次試水以外,從第二次開始就是和疊碼仔賭台底,所以很快就把家中產業一個接一個地輸掉了。”
賭台底的意思是,當賭客輸急了時就會試圖用一種更慘烈的方法來扳本。在正規的百家樂台面上還是一賠一,但在台底下,賭客和疊碼仔還可以不顧賭場規定,私自把賠率定為一拖三、一拖五甚至是一拖十。例如,如果賭客選了一拖三,在桌子上下注1000萬贏了,除了賭場賠給他1000萬以外,疊碼仔還得賠他3000萬。
初來澳門的內地豪商通常也是某個行業的精英,絕不可能一開始就這麽往死裡玩的,一般都得經過很長時間的培養關系、逐步引導。而真到了賭台底的階段,都是這個賭徒已經無可救藥了。
“那你給我訂這個旅店的意思是?”
“根據現在的線索來看,我估計第三個受害者極有可能就住你隔壁,他也已經幾乎輸光了自己家產,這次是從親戚那裡騙了些錢,偷渡來的。當然,他現在肯定正在某個小賭場內,不洗白是不會回來的。”David言語間有些感慨,也許是想到了自己的某位客人,疊碼仔和客人之間因為長期來往,經常會有很微妙情感聯系,並不是那麽單純地是豬仔和屠戶的關系。
“如果按之前兩個案子的規律,他這時已經輸無可輸,那是到了獻出血肉的時候了嗎?”
“應該是的,所以得抓緊了。這次如果錯過了,下次還能有線索就不知是什麽時候了。請問你的朋友什麽時候才會到?”
“他呀?他可能還沒決定來不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