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人們執著於眼前的某個事物,往往會忽略事物背後的真相。
正所謂不識廬山真面目,隻緣身在此山中。
但其實只要捅破了那層窗戶紙,立刻就會覺得豁然開朗。
傳說可能是假的。
雙瞳識人魈、大病修成仙的套路也可能是假的。
修仙既是假,修成的自然也是假仙。
齊子桓仔細咂摸了半天,又重新理了理思路。
在以前某個年代,有對雙胞胎自打出生起就目有雙瞳,她們自覺這種奇人奇貌一定是有著莫大的機緣,說不定自己姐妹還背負著某種神秘的天命。
比如劉皇叔雙臂過膝。
比如孔夫子七竅朝天。
於是倆人毅然入山投身修道事業,一邊尋尋覓覓,四處找著自己的機緣。
直到某一天,也不知從哪聽來了黃裳雙瞳斬人魈的民間傳說,突然感覺一陣幸福撲面而來。
雙瞳子——殺人——生病——成仙,既速成又特別有儀式感,這根本就是私人定製的成仙套餐嘛。
於是將一些道家的修煉方法和這傳說的東西拚拚湊湊,自創出了一套五獄試煉修仙大法,準備一人挑出五名惡人,挨個殺過去。
姐姐可能是上輩子殺完了,而妹妹還得在這一世繼續努力。
然而,這對修仙姐妹雖是雙瞳,但根本沒有在人群中一眼識別人魈的本事,所以只能與時俱進,用更加現代化的方式選擇人魈——看報紙。
簡直lo逼!
所有人都知道,媒體的片面之言根本不可全信。僅憑這報上的方塊文章,就匆匆斷定一些人的生死,簡直不負責任到了極點。
當然,她們本就不是出於悲憫之心清理世間渾濁,純粹就是走走過場,隨便殺幾個人,快點完成儀式飛升成仙而已。
可想而知,這種基本屬於重度妄想症患者想出的法子,修出的怎麽會是真仙。
按齊子桓的推測,那個出生之日就脫離凡胎的姐姐,極大可能是成了所謂的鬼仙。
《鍾呂傳道集》有雲:“修持之人,不悟大道,而欲速成,形如槁木,心若紫灰,神識內守,一志不散,定中出陰神,乃清靈之鬼,非純陽之仙,以其一志陰靈不散,故曰鬼仙,雖曰仙,其實鬼也。”
鬼仙修煉非是正統,這種偏門傳承中經常有偏門之術,這也是兩姐妹為什麽在投胎中能保留上一世記憶的原因。
其實鬼仙這種東西也不少見,連西方魔法體系中都有類似的手段。像汙妖王這種……哦,不對,那是費叔叔的昵稱。
像巫妖王這種生物,不就是魔法師將自己轉化為骷髏,然後繼續修煉,以期最終成為霸氣側漏的骨傲天嗎。
想通了這些事情,齊子桓頓時感覺輕松多了。
是鬼就不怕,打得過!
現在就只需要去把鬼給找出來就行了。
……
黑暗、潮濕、冷寂,還有腹部襲來的灼燒般的疼痛。
謝亞理躺在棺材大小的逼仄空間裡,渾身發燙,經常整日整日昏沉,但偶爾清醒的時候,這些負面的感覺就會如潮水一樣撲來,瞬間將她淹沒、吞噬。
唯一讓她咬牙堅持下來的,就是成仙的夢想。
不,不是夢,是理想,因為姐姐已經成功了。
自己應該也快了吧?
想到這,她抬手敲了敲旁邊的石壁。
咚咚。
石壁後頭有一截中空,直接連接到地面上的一個方形小孔,只需要很輕的敲擊,就能在空洞裡發出挺大的聲響。
“師尊,有什麽吩咐?”一個低沉的男聲通過空洞傳到耳邊。
謝亞理微微吸了口氣,讓冷風拂過紅腫的喉嚨,這才感覺稍微舒服了一點。
“第四名人魈還需要多久?”她的聲音嘶啞而微弱。
“我們在近期的報紙上找到一名不孝之人。他嗜賭如命、冷漠暴戾,三十多歲了卻從沒有乾過一份正經的工作,成日喝酒、賭博,一輸光了就回家向年邁的父母要錢,父母不給就動手砸家具,甚至還曾經將他父親打至骨折住院。”
謝亞理在地下冷哼一聲,說道:“哼!該殺。”
“不僅如此,前些時候因為他多次逼問、索要老兩口最後的棺材本,並揚言要燒屋。兩個老人終於不堪重負,買了很多老鼠藥摻在肉裡吃下,一起死了。直到這時,才有媒體曝光出來。”地面上的男人緩緩說道,“我們觀察了這個人魈幾天,發現他毫無悔意,心中掛念的還是父母至死未說出在哪的遺產。”
“可做好計劃了?”
“已經安排了信徒混到他身邊,這幾日一直在勸說他通過觀落陰的方法去查清楚遺產的下落。至於進行觀落陰,自然是我們真仙觀最好。那邊剛傳來消息,這人魈已經心動,約好明日來觀中做法。”
“嗯,你們這次做得不錯,能引到觀中來自然最好,在外頭動手畢竟有著諸多不便。”謝亞理的聲音放松了些,“我姐姐已是仙人,俗世因果還是盡量少沾為好。”
男人沉默了一會,才低聲說道:“之前確實動靜有些大了,台北警方召開了新聞發布會,正式將三個命案並案偵破,並且還從美國請來了什麽專研連環殺人案的fbi探員。我怕……”
“累了你們了……這是我的成仙之路,姐姐不能動手直接殺掉人,只能提供些許幫助。而我又是病入膏肓,所以只能煉製丹藥後交由你們去實施。”謝亞理打斷了男人的擔心,幽幽一歎,勸慰道,“本來也許可以徐徐圖之,可我腦中瘤體越來越大,如果半年內無法脫離病體,只怕我又要進入下一個輪回……你放心,只要我功德圓滿,一定全力助你們早日飛升。”
地面上噗通一聲。
男人雙膝跪下,額頭貼著冰涼的石板,口中恭敬說道:“徒兒不敢,自從師尊喚醒了我上世的記憶,我就立誓此生依舊隨伺師尊左右,安心修道,絕無妄念。”
“只要你們潛心修煉, 遲早可登大道,我和你們師伯就是最好的明證。”謝亞理聲音漸漸微弱,像是說了一會兒的話就耗光了力氣,“你去準備吧,明天務必確保萬無一失。”
“是,師尊。”男人應諾一聲,腳步聲漸去。
謝亞理在黑暗中輕輕喘氣,歇了好一陣才從暈眩的狀態中緩過勁來。她覺得有些口渴,右手在頭邊摸索了半天才摸到那個裝著清水的不鏽鋼飯盆。
確認好飯盆的位置,她咬了咬牙,將身子側起,同時脖子伸長往飯盆處夠著。
就這麽一個簡單的動作,都讓她腹部加劇疼痛,冷汗直流。
終於有口水喝了。
謝亞理無力端盆,只能伸過頭去,不停舔著。
不像仙人,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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