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瀛媒體是真的敬業,夜裡警察埋伏疑犯,早間新聞就開始報道了。屏幕中的記者全都神情嚴肅,語調悲愴,似對發生的一切感到痛心,但指著黑目區被打爛了的半條大街卻難掩興奮之色——動員了數百警力,布下了天羅地網,義助警方的學者還是被綁走了,這真是大新聞,抓住死咬不放,升職加薪指日可待了!
警方和疑犯在城市街頭交火,十幾輛汽車被毀,五六幢建築物嚴重受損,多名警員殉職,傷者不計其數,社會影響更是難以估計,結果連根人毛都沒抓住,最後隻得到了半瓶灰。
雖然警方一口咬定這半瓶灰就是疑犯,但記者更興奮了,難道疑犯出來作案還帶著全自動的火化設備,見事不妙便自行火葬了?或者真是魔鬼,死後成灰?不能被日光照射?
而眼下事態嚴重,是警方無能還是警方太無能還是警方極度無能呢,總不能說犯罪分子太厲害吧?或者真有超自然力量在其中?
這很有話題性,而且警視廳這次大失敗,連頭都抬不起來了,根本沒有反抗的勇氣,任打任罵——這種肆意痛打落水狗又能提高收視率的美事,輕易是遇不到的。
吉原直人和星野菜菜兩個人在家看了半天新聞,果然到了中午東京都警視廳就承受不住輿論壓力了,直接召開了道歉會,一名禿頭警視當眾下跪道歉,引咎辭職,為警視廳行動不力承擔了責任。
星野菜菜看著道歉會,眉頭越皺越緊,輕聲問道:“這位中居警視也是有家人的吧,他回去還能面對家人嗎?”
吉原直人看著趴伏在地,頭緊貼著地面,不停大叫“請原諒,請再給東京都警視廳一次機會,拜托了”的中居警視,歎道:“應該可以吧。如果是真正的家人,他們不會看不起他的。”
星野菜菜轉過頭來望著他,有些乾澀地問道:“那那些死去的士兵、警員呢?他們也該有家人吧?”
新聞中播放了不少警方死者、傷者的畫面,星野菜菜覺得很受刺激——2名SAT的士兵死亡在資料中只是一行字,感受還不深,但現在這些新死者傷者血淋淋的畫面衝擊力卻是十足十的!而那名警視一臉死灰的樣子,更是讓人感到同情。
她心中有些難受,忍不住就要思考這一切是誰造成的,又不敢去細思這一切是誰造成的!心中糾結無比。
吉原直人輕拍了拍星野菜菜的肩膀,無奈道:“真要做點事,你好我好大家好是不可能的,總是要有各種衝突的。有衝突就會有人利益受損,就會有人受傷,就會有人喪命,這都是正常現象,你……你是覺得你媽媽不對嗎?”
“沒有!”星野菜菜沉默了好久,突然惱怒說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媽媽肯定有必須這樣做的原因!伊藤叔叔說媽媽要做的事關乎人類未來,那為了大多數人的利益,一點小小的犧牲是必須的……媽媽將來會補償他們的,對不對?”
她叫到最後,語氣又虛弱了起。她是該永遠支持媽媽的,不過……
吉原直人注視著星野菜菜,但星野菜菜極為少見的不敢看他的臉,兩道八字眉緊皺著,目光遊移不定,似乎寧願聽謊話也不想聽到她不想聽的。
吉原直人一笑,說道:“是的,你媽媽將來會補償他們的……你要是覺得心裡不舒服,也可以補償一下這些人,算是替你媽媽彌補一二。”
星野菜菜默默點頭,看著電視中東京都警視廳已經開始表態,要再聚集精兵強將,保證一定將犯罪分子全數捉拿歸案,還東京市民一個朗朗乾坤。她不想再看下去了,一按遙控器關了電視,轉頭道:“就算不是為了避風頭,我也不想留在東京整日看這些東西了,咱們什麽時候去?”
“隨時都可以,你們商量一下想去哪裡吧!”
星野菜菜起身去找桃宮美樹和小月彌生了,吉原直人剝了個桔子塞進了嘴裡,心中也有些不爽——上杉香將女兒教育的這麽天真古板,自己又甩甩手跑去作奸犯科,讓他留在這兒看孩子良心難安……罵她是王八蛋過不過份?
一夜無話,忙著做各種準備工作。第二天一早,他們“一家四口”就早早起來了。
桃宮美樹對突然要出去旅行感到很疑惑,但她什麽也沒問,倒是連夜做了一大堆方便攜帶的料理裝到自己包包裡。小月彌生對逃學去旅行感到很激動,吉原直人冒充她爸爸給她請了病假,只是這一條就挺刺激了,更何況還是和星野菜菜一起去玩。
星野菜菜則一直拿著手機,規劃著行程,力求旅行完美無缺。
早餐草草而過,桃宮美樹甚至沒吃,一直忙著把家裡窗戶關好、水停掉,東西都塞進壁櫥裡,將家俱用布蓋起來。
隨後他們直奔新宿,那兒有直達富士山的旅遊大巴——這個票價貴一些,也可以從新宿車站乘JR中央線,一樣也能到,不過現在他們不差錢,沒包車去就算是節儉了。
冬季並不是一個去富山山旅行的好時間,一般登富士山大多選在七八九月,其它時間去的話,山上會有厚厚的積雪,像是山中小屋、救護站之類的設施也大多處在關閉狀態,遇事有些不方便。當然,避開這三個月去也有好處,就是人少,不用看人頭擠來擠去。
吉原直人一行四人順利登上了旅遊大巴,車上沒幾個人——馬上就到二月了,而二月是關東平原最冷的一個月份,大多數人不會發了神經這時間跑去富士山——旅遊大巴上的乘務員很客氣的將他們安置在了家庭圍坐區。
那名乘務小姐以為是父母帶著兩個孩子去遊玩,不停偷眼看桃宮美樹,大概是覺得她保養得太好,都有兩個十歲多的女兒了,還像個年輕女孩子,真是好厲害。
吉原直人坐好了伸了個懶腰,卻見桃宮美樹雙手合什,正喃喃念經,片刻後從衣袋中取出一個小白紙包打開,卻是一小撮鹽。
他默默看著桃宮美樹將鹽擺到了車窗邊沿,頓時感到十分無語——廚子帶鹽不是用來做菜的,而是用來避邪的,他活了快三十年還是第一次見。
其實這次去富士山玩他本心是反對的,至於為什麽反對……桃宮美樹是個很好的女孩子,但愛走神,經常走著走著“吧唧”一下子就趴在地上了,這樣的人去爬山,不是要整日防著她從山上滾下來?
她是那種在廚房都會把自己摔傷的人啊!
而小月彌生是個小豆丁,圓臉短腿。她是小小巧巧有幾分可愛的,但憑這兩根小短腿去爬東瀛第一高山嗎?這開哪門子玩笑啊!
吉原直人覺得真要爬的話,估計小月彌生走不了三裡路就得讓自己背著了。
星野菜菜倒是問題不大,她雖然長得精致——這很有欺騙性——但實際上她很強壯,同齡的男孩子也未必能打得過她,女孩子更不要說了,大個兩三歲星野菜菜都能把她按在地上打。
但她結實歸結實,畢竟沒長開,真爬起來也不好說。
吉原直人原本想著就是離開東京一小段時間,像是去京都啊,琉球啊都不錯,不料富士山太有名了,三個女孩子不約而同都選了那裡,他話說出了口也不好改,現在也只能湊合了。
他看著桃宮美樹完成了一整套乘車祈福,才安心坐下神情也有些開心,一雙杏眼水波蕩漾,又看小月彌生小臉上都是雀躍,車還沒開就趴在車窗上東看西看,忍不住笑問道:“富士山離東京很近吧,你們都沒去過嗎?”
桃宮美樹掩口笑道:“我沒有的,吉原君。我隻離開過一次東京,高校修業旅行時去了京都,待了四天。”
小月彌生也回首樂道:“叔叔,我去過淺間山的!”
吉原直人一愣,想了一會兒才明白她在說什麽——富士山被東瀛人稱為“聖嶽”,是受到廣泛崇拜的。雖然是活火山,但山頂依然設有神社,也就是淺間大社(本社)。
在江戶時期,等級制度森嚴,富士山做為聖山是不允許平民踏入的,但平民們對富士山十分向往,便在江戶能眺望到富士山的地方人工堆起了許多土丘,然後在土丘之上建立淺間神社(分社)供人參拜。這種土丘被稱為“富士塚”,有些遺留到了現代的東京,便被別稱為淺間山。
小月彌生是爬過富士山的仿製品,這沒什麽稀奇的,這種土山在東京有好多。他笑著又問道:“那彌生有出過東京嗎?”她家庭條件還是不錯的,小時候父母都是醫生,收入應該不低,想來是有些閑錢的。
小月彌生歡快搖頭:“沒有,以前爸爸媽媽工作很忙,沒有時間!這是我第一次去旅行!”
難怪這麽高興!吉原直人笑著揉了揉她的小腦袋,“那好好玩!”
“還要拍很多照片!”小月彌生拿出了一個小巧的傻瓜相機,看了星野菜菜一眼,滿滿都是期待。
桃宮美樹看著相機也有些動了心,偷瞧了吉原直人一眼,兩頰淡紅。
星野菜菜對小月彌生灼熱的視線一無所覺,低頭還在擺弄手機,想訂個好一點的旅館。吉原直人看了她一眼也沒打擾——這貨肯定是沒出過東京的,以前窮的都掉渣了,只是車費就夠她喝一壺的了。
不過,現在想想,上杉香不是把家裡的錢都拿去補貼那個瑪雅星人的遺址了吧?不然以她的收入還打著零工,不至於那麽慘……這有理想的人真是夠拚的,連日子都能不過了!..
旅遊大巴準點發車,很快沿著公路離開了東京滿是高樓大廈的區域,頓時富士山隱隱的樣子浮現在了眾人眼前——富士山和東京的直線距離不過八十公裡左右,天氣狀況良好,角度也合適的話,平時在東京就能看到的。當然,要去的話肯定不可能走直線,繞來繞去大約百多公裡的路,兩個多小時的車程。
桃宮美樹和小月彌生都在窗口遠眺富士山,星野菜菜也抬頭看了一眼,忍不住讚歎道:“真是漂亮!”
吉原直人微微一笑,乾咳了一聲,輕吟道:“仙客來遊雲中顛,神龍棲老洞中淵。雪中紈素煙如柄,玉扇倒懸東海天。”
吟完了詩他依舊微微的笑,一派風清雲淡,要不是光頭和缺了一把折扇,那妥妥一個風流才子。他是個粗人不假,但偶爾也有一顆文人雅士的心——這是描述富士山的詩,他以前路過富士山看過一次便記住了。
桃宮美樹看了吉原直人,抿嘴輕笑,但小月彌生看了看富士山的雪帽,又認真分辯著詩裡的漢字,隻勉強聽懂了最後一句,卻覺得份外合適。
富士山的雪帽, 確實像是一把雪白的玉扇倒掛著。她忍不住目露崇拜之色,捧著小手甜甜道:“叔叔好厲害!”
吉原直人心中頗爽,他能充文化人的時候不多,剛要謙虛兩句說明這詩只是他看來的,卻見星野菜菜已經搭拉著眼皮子說道:“彌生,不要這麽傻,這詩又不是他作的。不過,背別人的詩這沒什麽,應景就可以了,重要的是……”她翻了翻眼皮了,鄙視之意濃濃,“背還背錯了,是‘仙客來遊雲外顛’!”
鄙視完了,她冷笑兩聲,斜眼看吉原直人,用目光表達著“你真是一條大傻狗”這一明確的含義。
吉原直人就算多年歷練,一張老臉老槍不入也有些頂不住了。他一時興起想裝裝文化人,想顯擺一下自己是去過富士山的,結果忘了身邊還有一個大臭嘴巴了!
他忍不住看了看窗戶,又看了看星野菜菜——他想把星野菜菜從窗口順出去,可惜窗戶打不開!
他心中悻悻:他大爺的,這貨心情不好為什麽隻懟自己?這裡明明還有兩個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