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一個舒適的房間,格魯什拉上了鬥篷的帽子,準備和衣而眠。
幸好還是在夏天,還不算太冷,就算在夜晚的街道中,微風拂過,以格魯什強壯的身體可以無視這樣的溫度。
他的錢已經全部交給那個冒險者了,在接受委托或者獵殺魔物、魔獸賺到錢之前,他連吃飯的錢都沒有了。
格魯什靠在酒館旁邊的小巷口,閉上了眼睛,盡管月色溶溶,但也不能給他帶來什麽溫暖,反而在他聽到了那些不知真假的情報之後,給他的心頭蓋上了一層陰霾。
柔和的光無法穿透沉重的陰霾,熾烈的光會把他一同消滅,脫離教會之後,他背叛了曾經的誓言,也失去了‘聖騎士’的身份和力量。
他甚至不是一個聖武士,他沒有受到‘感召’,現在的他只不過是一個擁有著強壯身體的普通人而已,也許也可以稱之為‘戰士’,不過他沒有學過戰士的技能。
現在的他,只剩下了強壯身體和不算精通的劍術。
讓·烏瑟冕下很仁慈、很慷慨,在他發出詢問之後,他就準許了自己退出教會的請求,但是相對的,自己也會失去作為聖騎士的力量。
關於這一點,讓·烏瑟冕下著重說明了,他允許自己在身為光輝教會聖騎士的同時,可以去追求自己心中的‘正義’,或者說是‘公正’。
格魯什曾經有過那麽一絲心動,但是他後來又拒絕了這個很有誘惑力的提議,因為這樣他不就是‘身在其位不謀其職’嗎?
現在的他依舊迷茫,以前的迷茫是因為見識太少,現在的迷茫是因為見識太多。
見識越多,他便越加感到迷茫,這個世界真的還有救嗎?
他現在身處的王國還在戰爭當中,這裡的領主卻依舊好像是什麽都沒看到、什麽都沒聽到一樣,沒有加入到哪一方,所以這片領地暫時也沒有被卷入戰爭。
但是他已經把大多數兵力都收縮到了他的身邊,普通的村子裡只有民兵,甚至就連邊境上也都沒有多少軍人了。
一旦有軍隊闖入邊境,僅憑邊境上的那些士兵是絕對擋不住的,而村子裡的那些民兵如果遇到了盜匪,沒有軍隊支援的話,他們絕對擋不住。
因為這個領地相對來說的和平,所以有不少難民逃往這裡,其中還有著流竄的逃兵,在來的路上,格魯什又一次見識到了人類的醜惡。
那些平時一臉憨厚的村民變成了難民,瘦得皮包骨頭;
盜匪為了證明自己比別人強大,就開始了‘吃人’;
難民因為饑餓想要捉些兔子或野雞來吃,但是他們卻被守衛森林的士兵驅趕,甚至斬殺……因為那座森林是領主的‘財富’。
格魯什違背了曾經的意願,提起了自己的劍,殺了很多人。
一路走來他都不知道自己殺了多少人,其中有多少盜匪,有多少士兵,現在的他已經差不多麻木了。
只有談起他的身份和目的的時候,他才會興奮起來,但在那之後,他就會重新陷入沉默。
格魯什閉著眼睛,用粗糙的手掌著懷中那本《刑法》的封面,試圖在這上面得到一絲寬慰,因為他殺的人太多了,他也不知道這是否就是他所追求的‘公正’。
他注定是要失望的,那本《刑法》是死物,不會回答他任何問題,也無法讓他得到任何一點的寬慰,所以他又一次從噩夢中驚醒了。
“哈,哈,哈……”格魯什睜著眼睛,一邊雙目無神地仰望天空,一邊大口喘氣。
左手緊攥著那本《刑法》,右手按在額上,想起了那些人臨死前的猙獰面容,想起了自己的迷茫。
僅靠著殺戮就能夠獲得‘正義’嗎?為什麽?
還有,究竟什麽才是‘正義’呢?
格魯什總感覺好像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能夠依靠殺戮得到的,那肯定不會是‘正義’!
但是,什麽才是‘真正的正義’呢?什麽才是‘公正’呢?
格魯什痛苦的閉上了雙眼,腦袋的脹痛阻止他繼續思考下去。
抱著武器和書,格魯什惆悵的歎了口氣。
他從未後悔過自己的決定,只是一路走來的路上,他見識到了太多的人心,他都覺得這樣的人類已經無法被拯救了。
他懷念還在教會裡的那段時光,因為那時候總會有人來幫助自己,而現在,卻只有他一個人……
漸漸的,格魯什又沉浸在了夢中,但是從他臉上的表情來看,那應該也不是什麽好夢。
…………
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格魯什是被驚醒的。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的這個孩子,松開了緊握他手臂的右手。
在他松開手之後,那個小乞丐就迅速跑開了,甚至沒給他一個道歉的機會。
格魯什拍拍自己的鬥篷和褲子,從地上站起。
天色剛剛亮,饑餓感還不是那麽嚴重,他現在出去‘狩獵’的話,也許會碰到不少覓食的魔物,也許能夠換取一些錢幣,或者……能夠吃掉。
他在悲風領中學到了很多東西,比如說‘公正’,比如說‘完善法律’,也是在那裡,他才知道原來魔物也是可以吃的。
他需要消耗很多食物,一天一個黑麵包無法滿足他,森林中也有很多野獸,但那是屬於‘領主’的東西,即便他殺了一些為非作歹的士兵,他也沒有吃過那些森林中的任何一只動物。
現在的他一如以往的遵守著本地的法律,他自己也在研究這些法律,並且試圖制定出一些適合悲風領之外的其他領地的法律。
這個小鎮是一個子爵領的中心城鎮,作為子爵領領主的埃洛斯子爵沒有逃跑,而是選擇收縮兵力,保護在了他的身邊。
雖然格魯什不能苟同他的做法,但是,守衛子爵領的士兵都是他的私兵,他想要什麽,作為外人,格魯什不應該說三道四。
畢竟……他是一個貴族!
酒館裡還有酒水供應,說明這個小鎮的生活還算可以,至於乞丐的問題更不用說了。
他還真沒見過那個城市是沒有乞丐的,即便是在洛蘭達爾,即便是在溫德城,亦是如此。
格魯什感覺自己現在生活得就像是一個‘行屍走肉’,但是他很難在繼續思考下去。
他已經察覺到了,他自己似乎正在製止自己繼續思考‘正義’和‘公正’的真相,所以他現在也越來越迷茫。
為什麽會這樣?
明明之前二十多年從未有過絲毫動搖,為什麽到了現在卻是這樣?
是對這個世界的絕望?還是對人心險惡的認知?還是說,對那些不知感恩的平民,還有那些屢教不改的貴族的厭惡?
見識越多越感覺到害怕,讓格魯什更加害怕的是,他似乎已經無法再做到像以前一樣的‘捫心自問’了。
不止對未來和追求感到了迷茫,還迷失了自己的心靈,還有什麽比這更可悲的嗎?
在腦袋昏沉的思索中,上午過去了,下午,格魯什就見到了這個領地的領主,‘埃洛斯子爵’。
那是一個身形偏瘦,神色陰鷙的中年人。
街上的所有人都看著他,臉上的憤怒不言而喻。
格魯什站在了人群外,看到了那個貴族冷哼一聲:“哼!賤民,看什麽看?!”
馬車前有一灘血液,血泊上躺著一具屍體,那是一個瘦骨如柴的少年……
車夫驚慌失色,手足無措,貴族瞪了他一眼,“駕車,一個賤民而已,陪幾個錢就是了!”
“真是惡心!”
貴族那厭惡的眼神刺痛了格魯什的心臟。
什麽才是‘正義’?
什麽才是‘公正’?
格魯什越來越疑惑了……
“……迪羅,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