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蒂妮亞坐在椅子上，背部緊靠椅背，雙眼發直，木然望著窗外那一片晴空。

瑟琳娜手上捧著一本筆記坐在她身邊，隨口問道:“現在你有什麽感覺?”

拉蒂妮亞沒有馬上反應過來，又愣了幾秒，才慢慢抬起右手，指向了自己的腦袋，緩聲說道:“這裡，空空的。”

她一邊說著，一邊緩緩轉過頭去看向了女仆，當女仆對上她的雙眼時，也跟著愣住了。

那是一道‘深淵’！

女仆腦海中閃過了這個念頭——在看到拉蒂妮亞的雙眼時，她下意識就聯想到了‘深淵’這個詞匯。

空闊、寂寥，近似死寂，又完全不同於死寂……

透過那雙眼睛，瑟琳娜仿佛看到了拉蒂妮亞的靈魂，神祇完全放開了身軀對靈魂的禁錮——‘身體’這種事物對於神靈而言，是生存的根本，但也是自我的約束。

此時此刻，不受約束的神性光輝從拉蒂妮亞的靈魂中泄漏了出來，扭曲了身外的時空，女仆可以清楚地感覺到，周圍的這片空間正在以一種難以理解的方式迅速‘神國化’。

如果不是拉蒂妮亞還有著些許意識在控制著這些事物，神靈的偉力瞬間就能夠將這個房間化作自己的‘國’，隻用半分鍾，就能夠將這座法師塔，這座大廈徹底轉化。

拉蒂妮亞並非從一開始就是這樣。

在加載了‘信仰過濾器’的一段時間裡，她該吃的吃，該喝的喝，一切如常。

但在半個小時後，她就開始頻繁陷入到了一種疑神疑鬼的自我懷疑狀態當中，而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狀態越發嚴重。

一開始的時候，她喋喋不休，就好像有說不完的話一樣，然而，說的話越多，她的思維便越來越發散，最後，忽然就斂聲息語，不再說話，變成了如今這副模樣。

“我感覺……很難受。”拉蒂妮亞拉長了話語的音調，但卻十分流暢地說出了一句話。

女仆默默把法杖放了回去，然後重新拿起筆記本和鋼筆，做起了筆記。

神智正在慢慢回歸拉蒂妮亞的靈魂，神性光輝不再擴散，甚至開始向內收縮，而周圍空間的‘神國化’進程也被按下了‘暫停’鍵。

“……真的很難受啊！”拉蒂妮亞抬起手捂住了臉，發出了幽幽一聲長歎。

從她這句話就可以得知，現在她已經恢復了自主意識，已經從之前那個需要用不斷說話來掩飾坐立不安的緊張狀態中恢復了過來。

“現在你什麽感覺?”女仆面無表情地又問了一遍。

她相信拉蒂妮亞能夠解決這些問題，剛才她那麽做也只是為了以防萬一，因為客觀事實不以個人的意志為偏轉，就算她再怎麽相信拉蒂妮亞，該發生的事情還是會發生。

不過，在她的計算之中，拉蒂妮亞發生意外的概率不高於百分之三。

任何實驗都是需要承擔風險的，在一開始的時候，她就已經把實驗者所需要承擔的風險告訴了拉蒂妮亞，可拉蒂妮亞還是執意要將實驗進行下去，現在實驗應該接近尾聲了。

“感覺……”拉蒂妮亞微微皺起眉頭，沉吟思考了片刻，“就好像是你已經習慣了溫德城的吵鬧，然後忽然之間，所有聲音都消失了，一開始的時候還沒什麽，但很快，你就會感覺不適應，坐立不安……我剛才就是那麽一種情況！”

作為一位活了九百多年的神祇，拉蒂妮亞早就已經適應了神祇的生活，腦海裡很多時候都充斥著來自信徒的祈禱，只不過不去認真傾聽的話，她也無法知道信徒究竟向她祈禱了什麽。

而就在剛才，

她的腦子突然空了！所有的祈禱都被‘信仰過濾器’給攔截，只有當她連接過濾器的時候，才能夠知道信徒們究竟向她說了什麽。

她和信徒之間的聯系並沒有斷掉，只是被隔離了，需要她自己動手才可以得知信徒的禱告。

‘信仰過濾器’不只是隔絕了所有禱告，還為她對信徒的禱告進行了分類，盡管只是一些粗略的分類，但一目了然，只要看過去，就能知道信徒說了些什麽。

說實話，經過了剛才那段坐立不安的狀態後，她現在回味起來，感覺這個東西確實很不錯。

禱告的緊急程度分類是依據信徒在禱告時的緊張和急切程度來劃分的，這樣一來，她就不必擔心有什麽緊急而重要的問題被她擱置在一旁了。

“除了那段時間之外，‘信仰過濾器’還是挺不錯的，就是讓我有些不太適應……”拉蒂妮亞又小聲地補充了一句。

按照拉蒂妮亞的提議，女仆暫時取消掉了‘信仰過濾器’中的屏蔽功能，因為現在這個程序還不怎麽穩定，屏蔽掉的東西裡面，可能會有一些緊急事件，所以在過濾程序沒能變得更加智能之前，拉蒂妮亞不會啟用那個屏蔽功能。

不需要用一個額外的化身和精神去處理禱告的問題，依照瑟琳娜的方式去用神力去構建一個‘自反應’式的機械，這就是‘信仰網絡服務器’和‘信仰過濾器’的本質。

神靈的神力能夠做到許多事情，就像是一個黑箱，連神祇本身都不知道其是怎麽運作的，但卻可以借此做到一些違背常理的事情。

說完，拉蒂妮亞又閉起雙眼，體驗著‘信仰過濾器’給她帶來的新鮮感覺。

她不太適應這種感覺，但原本‘嘈雜不堪’的大腦忽然為之一清，卻也還是讓她感到一種從骨子裡透出的清爽。

世界一下子就安靜了，或許現在還有些不太適應，不過，這種感覺確實很舒服，她已經很久沒有感受到過這種安靜了。

女仆靜靜坐在一旁等待了一會兒，等到她認為拉蒂妮亞已經體驗得差不多的時候，便開口問道:“體驗感覺如何?”

“很棒。”拉蒂妮亞雙眼緊閉，微笑說道。

與此同時，她還為一定緊急程度上的禱告設置了一個‘提醒’功能，只要出現了這一級別的禱告，信仰過濾器就會主動提醒她。

這不需要瑟琳娜來教她，她自己就知道應該怎麽去做。

“具體點的呢?”女仆追問道。

“具體點的……”拉蒂妮亞冥思苦想了一陣，才回答道，“腦子空了，挺過那一陣之後，就會感覺很爽，我已經很久沒有感覺有這麽安靜過了。至於其他的，可能就是那個‘分類’功能挺不錯，可以讓我及時處理一些緊急事務，相信不只是我，其他神祇也同樣會很喜歡這個！”

沒有了‘屏蔽’功能，想要尋找狂信徒的信息，只能夠自己去所有的禱告那裡翻找，不過對於拉蒂妮亞本身來說，這就已經足夠了。

如果要給喬安娜配備一個‘信仰過濾器’的話，那麽屏蔽功能自然是要上的，她不能夠讓自己的女兒被那些肮髒的思想所汙染！

翻看了一下手上的筆記，女仆滿意地點了點頭，“如果按照這個進程的話，只要再實驗兩三次左右，就可以給喬安娜配備一個‘信仰過濾器’了，在那之後，你需要先教會她如何去分化出一個化身，這很重要。”

這時，拉蒂妮亞也張開了眼睛，想起自己女兒，臉上便洋溢起了一個溫柔的笑容，“那是當然！我會好好保護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