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你們勢不兩立！！！”

　異常淒厲的怒號從水晶球中傳出，喚醒了頹唐的皇帝。

　瑪吉·易瑟愕然抬頭望去，看到了他的老師正捧著一個水晶球，慢慢向他走來。

　那個聲音正是從水晶球中傳出的，待到老人靠近一些，皇帝還能夠在水晶球上看到一個男人的臉。

　那個男人怒發衝冠，眼中仿佛真的能夠噴『射』出怒火，猙獰的面孔佔據了瑪吉·易瑟的眼眸。

　那個男人不是他，那應該是一個貴族——一個受到了其他貴族算計的貴族！

　皇帝突然一哆嗦，回過了神來。

　“不！你別過來！你別過來！”

　這個躺在床上，猶如一具死屍的皇帝猛然跳起，衣衫凌『亂』、容貌邋遢，甚至讓人難以相信這是庫爾庫特帝國的魔法皇帝——那位曾經意氣風發的皇帝！

　自那一天起，瑪吉·易瑟就難以再繼續相信這些宮廷法師，甚至於面對他的大臣，他都有幾分懷疑。

　由於疑心越來越重，這位皇帝的情緒也日漸低沉，最後成為了魯爾諾如今看到的這副頹廢模樣。

　“不要靠近我啊！！！”皇帝雙眼圓瞪，驚懼呐喊。

　看著他這副不成器的模樣，魯爾諾便怒從心起，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咆哮:“看過來！”

　瑪吉·易瑟的尖叫戛然而止，他愣愣地看著自己的老師，感覺一下子就回到了二三十年前一樣，那時候他的父親還在世，所以那時候的他十分頑劣……

　魯爾諾瞪著眼睛，怒斥道:“你看看你自己，成何體——咳咳！”

　話才說到了一半，他就開始咳嗽了起來。

　“老師！”

　看到魯爾諾這般模樣，瑪吉·易瑟急忙跳下床，慌忙伸手扶住了自己老師的手臂。

　魯爾諾眉頭稍有舒展，但他在咳嗽後，還是冷哼了一聲，甩開了瑪吉·易瑟的手，“不要看我！看著這個！”

　他單手托舉著水晶球，皇帝的視線不由自主投注過去。

　然而，在看到水晶球裡的景象時，這位皇帝卻是瞳孔一縮，竟然後退了半步。

　“看看你的臣民！”

　魯爾諾氣急大喊，伸手去抓住了自己學生的衣襟，把他的腦袋扯到了水晶球前，“這就是你的臣民，貴族——好一個貴族！”

　“解救我們的精靈朋友！”

　“洗刷我們的恥辱！”

　“我們不應當成為‘野蠻人’，精靈朋友與我們地位同等，我們不應該奴役他們！”

　影像中，喊出這一聲聲口號的是一群衣冠楚楚的‘體面人’，他們身上的衣著華貴，與身邊的其他人格格不入。

　每一聲口號被喊出，皇帝就能夠看到一個城堡的陷落，這讓他心生冰寒。

　“這就是你的臣民。”

　沉默了許久，當影像再一次重複的時候，魯爾諾才開口說道:“這就是你想要‘保護’的臣民！”

　“不……”

　皇帝難以置信地搖著頭，“我沒有想過要保護他們，只是只有這樣，帝國才能夠安穩……”

　看著他這副迂腐不化的模樣，魯爾諾忍不住長歎道:“瑪爾，你知道嗎?我們只是點燃了導火索。即便我們不去點燃這根導火索，遲早有一天，另一根導火索也會被點燃，徹底把這個炸『藥』桶連同周圍的人給炸翻天！現在，只是因為聚集在這個炸『藥』桶周圍的人還不多，所以我們才會去提前點燃這根導火索……”

　他只是一個中年人，可是他怎麽比自己這個老年人還要迂腐?魯爾諾恨鐵不成鋼的想著。

　“他們的貪婪早就預示了這樣的結果，即便沒有我們，也有其他人！”

　說著，魯爾諾放開了手，可是皇帝依舊呆呆地望著那個水晶球，悵然若失。

　“到了現在，你還想要‘保護’他們嗎?”老人厲聲喝問。

　皇帝搖了搖頭，“不，我不知道……”

　他的眼眸在顫抖，嘴唇在顫抖，身體在顫抖。

　眉頭緊鎖，魯爾諾雙眼一瞪，“瑪爾，你還想要逃避嗎?”

　魯爾諾十分了解自己的學生，瑪爾是一個有天分的人，他有著作為一位皇帝的天分，所以哪怕先皇只有他一個兒子，魯爾諾也十分放心。

　可是他僅僅只是‘有天分’——有著一個聰慧的大腦，有著處理政務的天分，有著平衡貴族之間關系的天分，僅此而已！

　瑪吉·易瑟的面容扭曲，他的雙手緊緊抓住了自己的腦袋，就好像有什麽東西在裡面鬧騰一樣。

　魯爾諾知道，那是思想與思想之間的‘鬥爭’，這也是一件值得慶幸的問題，至少自己的這個學生還有的救！

　“瑪爾，你還在想什麽?”

　老人決定推上一把，雙眼中寒光一閃，大喝道:“難道你還認為，在這種時候你還能夠做些什麽嗎?”

　皇帝身體一顫，茫然無措地轉頭看去。

　“你是這個帝國的皇帝，但是僅此而已！”

　魯爾諾點著水晶球，眼中盡顯嚴厲之『色』，就如同二三十年前那樣。

　在辭去了‘首席’的職位後，他似乎又恢復了‘帝師’的身份。

　“你只能夠管理自己的封臣，在這種時候你能夠調停他們之間的鬥爭，可是有什麽用嗎?”

　“他們想怎麽做都是自己的權利，這種權利不受任何人侵犯，哪怕你是皇帝也是如此！”

　“就算你能夠調停一次，他們也還是會找理由鬧第二次！甚至是第三次、第四次！”

　老師的叱咄在皇帝耳邊回『蕩』，震耳發聵。

　“他們已經嘗到甜頭了，所以他們是不會停下來的……”魯爾諾歎息了一聲，“是我親手把這頭怪物給釋放出來的，它已經關不回去了，現在帝國只有兩個結果——第一，被這頭怪物撕得七零八落，第二，把這頭怪物殺死。如果是你，瑪爾，你會如何選擇?”

　“我……”

　皇帝的身體停止了顫抖，但他的大腦仍是一片空白。

　‘怪物’指的是貴族們心中的欲望，但也指的是貴族本身……所以，他該如何抉擇?

　已經有了一個先例，那麽那些貴族就絕不會善罷甘休，既然已經出現了第一次，那麽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

　“這些假借著‘解救精靈奴隸’名義去搶奪他人財富的貴族，真的是你所喜歡的嗎?瑪爾?”

　這個問題直指內心，魔法皇帝在聽到這個問題後，便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心臟。

　水晶球就擺在他的眼前， 那些貴族的影響在他眼前一一閃過，那一張張暗藏著猙獰的面孔稍瞬即逝。

　貴族……難道真的就有這麽不堪嗎?

　瑪吉·易瑟的內心動搖了。

　他的父親、他的祖父教給他的那些東西上面出現了裂痕，瀕臨破碎。

　看到他這副依舊搖擺不定的糾結神『色』，魯爾諾暗歎一聲，手掌在水晶球上一按，球體內的影像就發生了變化。

　倒地的農夫、瘦弱的耕牛、荒蕪的田地，面帶仇恨的精靈、麻木不仁的平民、窮奢極侈的貴族等等，在皇帝眼前閃過。

　魯爾諾哀歎問道:“這就是，你所希望看到的帝國?”

　“……不，這不是！”

　沉默半晌後，皇帝堅定搖頭，“這不是！”悲風公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