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歧?不，算不上分歧，只是一點小小的矛盾而已。”老公爵自嘲的笑了笑，“權力這種東西，是容不下其他人分享的，從古至今一直如此。我很清楚，像我這樣代管權力的人，除非死的早，否則，最後往往都不會有什麽好下場，所以我一直很小心，我對他的態度，從來沒像對真正的教子一樣過，而是從始至終，都像是在對待皇帝陛下。”

　“我從來不會獨斷專行，任何事，不管他懂不懂，我都要向他匯報清楚，他不懂，我就給他梳理講解到他懂了為止，這些年裡，我做出的每一個決策都沒有瞞著他，更沒有想過要跳過他自己決定。分歧?呵，怎麽可能有，我一直扮演的都是一個輔助者，輔助他掌控國家，就像一根拐杖，你會和自己的拐杖產生分歧嗎?所以我們之間沒有分歧，四十多年，我能在這個位置上坐四十多年，其實就已經說明一切了。”..

　“您很謹慎啊。”修爾若有所思的點頭道，“能做到這些，已經很不容易了。”

　“何止不容易，每走一步，都要謹慎小心，就像踩在浮橋上一樣，一旦走錯一步，不光是我會出問題，就連整個家族，都會隨之沒落下去。”老公爵陷入了回憶之中，目光迷離的說道，“還好，萊昂是個有能力的皇帝，而且性格在皇帝裡也算不錯的，至少他懂事，所以我只要保持謹慎，不逾越本份，他就不會對我有什麽想法，呵呵，畢竟我還是很有用的。”

　何止有用，是太有用了，一個銀狐公爵為翡翠帝國做的事，比十個普通公爵還要多，至於為帝國帶來的效果，比其他所有貴族加在一起還大，這樣的能臣，只要不出現什麽原則性的錯誤，那即便有一些小分歧小矛盾，權力者也可以容忍。

　“但是既便如此，在他帶上皇冠之後，我們之間還是產生了矛盾。沒辦法，我的權力太大了，大到有可能會威脅到他的地位，身為一個皇帝，就算我沒有那種想法，他也不可能放心的。為了安她的心，我也嘗試過想要分出一些權力去，然而萊昂他又不同意，他不放心我，但是又需要我離不開我，呵呵，這孩子也是個很矛盾的人呢。”

　“其實不是權力太大的問題吧，權力比皇帝還大的人，我在故鄉的歷史上也讀到過，上下之間還是可以和睦相處的，我想關鍵的問題，還是在於你沒有敵人，嘖，沒人和你對抗，就意味著你沒有製衡，而一旦失去了製衡，那局勢很快就要失控了。”

　“你也明白這個道理啊，呵，我是到了五十多歲，在和萊昂彼此之間的猜疑越來越重的時候，才想通這個道理的。”

　“所以，你打算給自己尋找一個對手?可惜，有時候想找個對立的人，也不是什麽容易的事。”

　“是啊，並不容易，我不可能找一個會為政局帶來破壞性影響的人和我對立，那樣對帝國的傷害實在太大，萊昂也不能容忍這樣的結果。而且，那時候我的權力已經很大了，所有貴族，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都附庸在我身後，根本不可能在不影響大局的前提下和我對立，所以……”

　“所以最後你把目光投向了軍團，這倒是個很不錯的選擇。”

　“軍隊裡的高層官員，對政務的干涉很少，就算雙方矛盾很深，因為是兩個系統，還不至於影響政務的正常運行，而他們又掌握著的軍權，是一股決定性的力量，由他們和我對立，足以讓萊昂放心，嗯，而且我也能放心。”

　“但是平白無故的，人家也不可能和你對抗啊。”修爾笑眯眯的說道，“你位高權重，而且至少表面上深受老獅子的尊重，和你對抗一點好處都沒有，還隨時都會有被皇帝打壓的可能，他們也不是傻子，沒有好處的事，怎麽可能願意配合你。”

　“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所以我才需要一個契機啊。”

　“嗯，家族矛盾是個很不錯的理由，呵呵，把女兒嫁給性格其實並不合適的薩利文伯爵，過幾年之後婚姻肯定破裂，借此機會，雙方反目成仇，你再表現的強勢一些，讓他不得不拉攏一些軍團裡的同僚一起和你對抗，這樣一來，對立陣營有了，老獅子能安心了，你也能睡得著覺了，就是可憐了薩芙的母親，成為了一件不光彩的道具。”

　“哈哈哈，年輕人，你也不用嘲諷我，能把這些事看的這麽透徹，顯然你以前也有很多故事。我問你，如果換成是你，處在我這個局面下，你會不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雖然我沒有女兒，但是我有妹妹可以類比，我想，如果我真的很愛自己的女兒，那我絕不會讓她成為一件道具，誰敢逼我做這種事，我就打爆他的頭，呵呵，就像我當年做過的那樣。”

　“好，很有魄力，把小薩芙交給你，也許真是個不錯的選擇。”老公爵突然歎了口氣，“但是，如果我告訴你，是她自己要求成為道具的呢?”

　修爾無言以對，只能閉上了嘴。

　“我看得出來，你是真的喜歡小薩芙，所以她沒想過的事，你會替她想，這次來獅子城，也是打算替她把以前的債討回來。”老公爵搖著頭說道，“但是，她母親緹娜的事很複雜，裡面沒有誰是無辜的，我，薩利文，包括緹娜自己，都不是無辜者，真正無辜的人，也就只有小薩芙了。”

　“緹娜實力強大，而且從小就聰明自信，敢想敢做，這個主意還是她給我出的，而且成為其中的關鍵環節，也是她主動要求的，甚至連我和薩利文之間的聯系，都是她在利用約會的時間傳遞信息。可以說，為了替我分憂，緹娜一手造就了最後的結果。”

　“呼。”修爾長出一口氣，事情果然比想象中的還要複雜，“那緹娜女士的死……”

　“確實是舊傷複發，誰都沒有想到，一直表現的那麽強勢的緹娜，居然毫無征兆的就倒下了，沒給任何人留下做好心理準備的機會。沒有人希望看到她的死，我始終認為，是她嫁過去以後，因為心情壓抑，才會加重了傷勢，如果早知道她會因此而死，我絕不會讓她參與進來。”

　“至於薩利文，他心裡是不是盼著緹娜死我不好說，但我可以確定，他至少沒有付諸行動。”

　“也就是說，意外?”

　“嗯，意外。”

　“好吧。”修爾發現自己以前的想法很有偏差，苦笑著說道，“那你和薩利文伯爵之間……”

　“那個蠢貨，你剛才對他的評價一點錯都沒有。”提起薩芙父親的名字，老公爵臉上一僵，恨恨地說道，“我和緹娜都高估他了。”

　“開始的時候，我一直以為大家心照不宣，他製造和緹娜矛盾激化的假象，然後雙方以此為契機反目成仇，他會得到萊昂的扶持和我的暗中配合，而我得到了一個對立陣營，能讓萊昂放心。一直到緹娜去世，我都還這樣認為，但後來才發現，他對我的痛恨並不是表演，他是真的痛恨我，痛恨薩芙。”

　“為什麽?”

　“哼，因為他覺得，那幾年經歷的事，是深深的恥辱。”

　“哈?他有邏輯這種東西存在嗎。”雖然見過各種各樣的奇葩，但修爾還是無法理解這種想法，“互惠互利的事，他有什麽可恥辱的?”

　“他是個標準的翡翠帝人，刻板，狂妄，重視地位差異，崇尚權威，在他的世界裡，人與人之間的接觸，只有命令與服從。他認為，不管是妻子還是子女，都要像他的士兵一樣，無條件服從他的命令，任何違背他命令的行為，都是對他權威的挑釁，他絕對無法容忍。”

　“我知道。”修爾譏誚的嗤笑，“他是什麽人，薩薩早就給我講過了。”

　“但是，在他們的婚姻裡， 緹娜代表我，地位比他更高，再加上緹娜從小強勢，根本不理會他所謂的命令，甚至跟他正面開戰。”

　“等等，你等等。”修爾打斷了老人的回憶，“這不是你們早就安排好的嗎?他也認可過啊。”

　“對，我們都知道，這是安排好的，可是，旁觀者不知道啊，旁觀者會認為他是個沒用的廢物。”

　“哈?誰會這麽認為?”

　“至少他覺得，會有人這麽想，呵呵，我和緹娜都低估了他極端的心裡。”老公爵冷笑道，“他認為，不管目的如何，既然以他妻子的身份和他在一起，就必須服從他的命令，否則被外人看到了，就是極大的恥辱。可緹娜不僅不服從他，居然還敢正面和他對抗，這讓他心裡的恨意越來越深。可惜，為了爬的更高，他一直試圖隱藏著這份恨意，以至於我和緹娜開始時都認為，他只是在配合她的表演而已，等到他的恨意隱藏不住，緹娜發現不對的時候已經晚了，已經開始的計劃無法中止，只能繼續演下去了。”

　“他腦子有毛病吧。”修爾做出了最精準的評價，“這種心理，已經接近扭曲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