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經第二次提到關於世界毀滅的問題了。”感受到手心傳來的顫抖，修爾乾脆抽出手，把迪莉婭半摟在身側，“我們看這個世界還是挺正常的，好吧，除了你們的存在稍微有點不正常之外，其他都沒什麽不對的，為什麽你們會擔心世界遭到毀滅呢?”

　“我們也覺得挺正常的，不止母星，包括其他有人類存在的殖民星球和只有我們機械體存在的開拓星球，傳回的消息都一切正常，一點也不像有什麽危機降臨的樣子。”

　“對啊，我們也這麽覺得。”

　修爾心裡可一點都不這麽覺得，在最初剛到這個世界的時候，看到異世界的人類社會，他其實是很高興的，因為有人類文明存在，就說明整個扭曲虛空范圍內的世界末日，還沒有影響到所有的世界，這樣一來，不管是帕瓦帝加，還是他的故鄉，都還有機會，有時間。

　可惜，隨著對這個世界的了解，修爾心裡僅存的僥幸越來越稀薄，看著浮空城上那些人類苟延殘喘的生活，修爾甚至一度覺得，其實這個世界的末日早已降臨了，機械的出現，就是這個世界的末日。

　但是，很快他就發現自己犯了個錯誤，大多數人類都會犯的錯誤，並不一定只有人類或者類人生物組成的社會才叫文明，所謂的文明包容性很強，就像這些機械人形，他們當然不是人類，甚至不算是正常的生命，但依然是組成這個世界文明的一部分，不能因為他們取代了人類，就說這個世界的文明已經走向了滅亡，更不能說這個世界正在走向滅亡。

　於是，已經快要消失的僥幸之心又一次浮現出來了，所以修爾才迫不及待的想要盡可能多的了解這個世界，甚至不惜冒著危險進入機械的領地。

　實際上，早在幾人離開浮空城研究院的時候，神靈托付的任務就已經完成了，薇複製下來的資料很多，經過幾天的整理之後已經分門別類的歸納好，拿著這些資料回去，任務已經可以算是超額完成，想要保證安全的話，大家只需要找個地方一躲，輕輕松松的等一個月之後返回帕瓦帝加就行了。

　但是，一方面還沒找到晉升的契機，現在回去，七個人恐怕都要後悔一輩子，另一方面，親眼見過了露娜背後那倒橫亙天際的大裂隙，感受到裡面所蘊含的恐怖與絕望，再想起綠洲之主上百年不眠不休和大裂隙角力的情景，想起露娜大人不為人知的以本體鎮壓大裂隙千年，修爾已經再也不懷疑世界趨於毀滅的推測了。

　他現在的想法很簡單，既然這個世界還沒有毀滅，文明還在正常的發展，好吧，也許一點也不正常，但至少還在穩步發展，那就必然有能維持到現在的理由，找到這個理由，說不定就能為露娜分擔一部分壓力。因此，在征得了隊友們的同意之後，只要有機會，他寧可犧牲一些安全性，也要找到這個理由。

　然而，第一次聽到馬西米蘭提起時間緊迫，修爾的心裡就已經產生了一種不祥的預感，但為了掩飾自己真實的目的，才一直沒有追問，直到當前這第二次，馬西米蘭直接說出了世界毀滅這個關鍵詞，修爾終於忍不住追問了。

　“聽你的意思，褐星之外還有大量開拓領地，還有不少人類生存，就算褐星毀滅了，文明也不會受到太大影響，我想無論如何都和世界毀滅聯系起來吧。”

　“但是，這是至高主腦的判斷。”馬西米蘭盯著外面的景色，面無表情的說道，“至高主腦的判斷從沒有錯過，未來也不會有錯誤，既然至高主腦說時間不多了，那我們誰也不會懷疑。”

　“恕我冒昧，方便詳細說說怎麽回事嗎?”

　“至高主腦也沒有明確說過關於世界毀滅的事，一切都是我們的理解。”馬西米蘭轉過頭，沒有看迪莉婭，只是看著修爾解釋道，“至高主腦常年居於頂層，很少和下層的我們接觸，除了交代任務之外，也很少和我們明確的說明什麽。”

　“呵呵，讚美主，讚美聖靈。”修爾突然覺得馬西米蘭怎麽看怎麽親切，嗯，簡直是同病相憐啊，“神靈力量的源泉是信仰，而培育信仰的土壤就是神秘，保持神秘和超然，是每一個神靈必然的選擇。”

　“其實我們都清楚，至高主腦是真實存在的，並非傳統意義上的神靈。”馬西米蘭搖頭道，“也許很久很久之後，至高主腦有可能成為這個世界的神靈，但至少現在還不是。”

　“但是你們的確視他為神。”修爾發現馬西米蘭的眼神有點奇怪，微笑著解釋道，“不用這麽看我，也許你從你們世界古代的傳說裡，看到過一些關於神靈的故事和禁忌，但我要告訴你，那些很多都是錯誤的。沒有神格而集中信仰的存在被稱為偽神，的確，神靈們並不喜歡偽神，因為它們不僅會分薄信仰，而且所作所為往往會破壞神靈在凡人眼中的整體形象。但是，大部分神靈們都是寬容的，即便是同一個世界裡，對偽神也往往選擇不接觸不干涉的原則，除非他們做了什麽過分的事。所以，你不用因為我的態度而奇怪，這很正常，當然了，在凡世稱神，畢竟不是什麽好事，往往會引發一些很不好的結果，不過這也是你們自己的選擇，來自其他世界的我們無權干涉。”

　“多謝了。”馬西米蘭欠身感激的說道，“雖然至高主腦不是神靈，但他是我們的精神寄托，是所有機械提人類的靈魂導師，他指引我們前進的方向，我們也心甘情願的把他視為我們唯一的信仰。我們所有的機械體都希望，有一天他能成為真正的神靈，到時所有的機械體都會成為他的教徒。”

　“以後也不能。”

　“嗯?”馬西米蘭一愣，不解的看著修爾，和修爾接觸的這幾十分鍾，還從聽他說過這麽直接的話。

　“你們的信仰根本無法產生信仰之力。”這次修爾居然沒有隱瞞，直話直說，“就算信仰至高主腦千百萬年，他也無法成為神靈。”

　“原來是這樣。”馬西米蘭有點悵然的說道，“也對，我們只是機械，自然不可能……”

　“和這個無關，那些人類也沒有信仰之力，你們都是一樣的。”修爾打斷了他的自嘲，“這不正常，但具體原因我還不知道，等我找到原因會告訴你的，另外，話題拉的有點遠了。”

　“的確，有點遠了。”馬西米蘭點點頭，繼續剛才的話題，“至高主腦雖然很少和下層接觸，但我們幾個中樞，是少數有資格獲準和主腦直接交流的個體，在交流中，我們可以清楚地感受到至高主腦的焦急。”

　“嗯?”修爾挑了挑眉毛，“焦急?”

　“抱歉，習慣用類人化形容詞了，我們也許會焦急，但至高主腦不存在焦急的情緒，也許應該用緊迫感來形容比較合適。”馬西米蘭解釋道，“我們的邏輯系統能分析的出來，他的一切判斷都建立在時間緊迫的基礎上，包括文明模式的建立，各項計劃的制定，甚至平時的交流，我們都能從中讀出嚴重的緊迫感。不止是我們，包括其他至高之塔的中樞們也有類似的感覺，因此，大家已經把時間緊迫可怕的災難即將降臨當成了默認的事實。”

　“唔，畢竟至高主腦不會犯錯。”

　“是的，至高主腦一向是正確的。”馬西米蘭嚴肅的說道，“我們毫不懷疑他的判斷，所以，會盡最大努力配合至高主腦，一切威脅到至高主腦的人，都是所有機械體的敵人。”

　“所以，你們就把她的父母製成了缺陷體?”從迪莉婭肌肉和血管的跳動，修爾知道她已經快要控制不住了，替她主動問道，“本來這個事想之後再說的，既然你主動提起來了，不如現在先說了吧，如果可能的話，不管會談的結果如何，我希望能讓迪莉婭和她父母見一面。”

　“她父母的事……”

　“呵，這件事的對和錯很難評論，這我明白，而且我想，這孩子自己也明白。”修爾拍了拍女孩的頭，迪莉婭目光複雜的咬著嘴唇一言不發，大家都有自己的理由，也有自己的邏輯，從機械的角度來說，他們並沒有做錯什麽，這個道理她的確明白，但正因為明白，所以心裡才亂成了一團。修爾輕輕歎了口氣，“畢竟立場不同嘛，所以她從始至終都沒有說過什麽。不過，怎麽說她父母永遠離開她，也有你們的原因，不如讓她再見父母一面，就當做對她過去幾年生活的歉意吧。”

　“不是對錯的問題，也不是我們沒有感情，如果可能的話，我們並不介意讓她和她父母見一面。”金屬的臉上露出一絲苦笑，“但是，修爾先生的要求我們真的做不到。這件事其實非常複雜，牽扯到很多問題，等參觀過轉生儀式，見到其他幾位中樞再對各位詳細說明吧。”

　“叮”，正說著，電梯門緩緩打開，一股雷電能量特有的味道飄了進來。

　“還好，第一步還沒有開始。”馬西米蘭指著電梯外面說到，“這裡就是第九層了，這裡和第八層，是專門進行轉生儀式的場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