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瞬間變得寂靜，一時間，地母凱亞，或者說觀察者凱亞，正在用一種平靜到冷淡的目光，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修爾。而修爾卻沒有和她目光交接，只是低垂著頭，注視著已經冷掉的藍鈴茶，就像裡面堆著好幾百金幣一樣。

　“修爾啊。”僵持了許久之後，凱亞歎息一聲，無奈的搖了搖頭，輕聲道，“按說你不是那種沉不住氣的人，也沒有一上來就直奔主題的習慣，為什麽要一直問這種奇怪的問題呢?你應該很清楚才對，越是關鍵問題，越容易動搖夢境的穩定，就越不能說，你是故意的吧。”

　“不，我是真的很想知道，我已經被困擾了兩三年了。”修爾盯著杯子裡平靜的水面，像是從水面中看到了夢境的倒影，“兩三年前，我曾經做過一個夢，這個夢我從未和別人詳談過，即便是吾主，我也只是提到過有這麽一個夢而已。在那個夢裡，群星黯淡，諸神隕落，世界瀕臨破碎，友人兵戎相見，死亡和毀滅就是那個夢的主題，一切努力都功虧一簣。”

　“怪誰呢?”凱亞悠悠的反問道，“你覺得呢?”

　冷汗再度爬滿了修爾的後背，平靜的水面也泛起了絲絲波紋，修爾需要緊緊咬著牙，才能克制住脫口而出的追問，直到杯中的水面再度恢復平靜，修爾才用略帶沙啞的聲音說道:“謝謝您，凱亞大人。”

　“這句回答已經很危險了。”凱亞搖了搖頭，“到此為止吧。”

　“嗯，您說的已經夠多了。”修爾認真的點點頭，“我已經明白了。”

　是的，修爾已經徹底明白了，凱亞其實已經用反問很明確的回答了他的疑問，雖然回答的模糊不清，好像什麽都沒說一樣，但對於修爾來說，她已經說得很直白了，直白的讓修爾感到一陣徹骨的寒意。

　修爾自嘲的笑了笑，命運真是個神奇的東西，有時候神奇到了滑稽的地步，在凱亞的夢境裡，自己一手造成了幾十次夢境的毀滅，夢境中無數的存在因為自己而破滅，但是又有誰知道，自己毀滅過的，可不止是凱亞大人的夢境而已……

　“不用想太多。”似乎看穿了修爾的念頭，凱亞接過修爾手裡早已灑空的水杯，為他重新倒滿一杯藍鈴茶，不知何時，茶水的溫度已經重新變得恰到好處，把杯子重新塞回修爾手中，凱亞很溫和的拍拍修爾的胳膊，“你想不清楚的，而且就算想清楚，對你也沒有任何意義，除了讓你陷入混亂之中以外，你得到不任何好處。”

　“陷入混亂之中本來也不算好處吧。”

　“呵，看來你恢復的很快。”凱亞忍不住笑出了聲，“真讓我感到意外。”

　“只是一個夢而已，又不是什麽大事，根本談不上恢復。”這個問題已經上升到了哲學的領域，足以把一個正常人逼瘋，也許懂得放下的人才是最聰明的。修爾無疑是個聰明人，所以表現的似乎若無其事，但是真是假就只有他自己明白了，“而且我能恢復的這麽快，還是要靠您這杯藍鈴茶啊。”

　“胡說八道，和我的藍鈴茶有什麽關系，我怎麽都不知道它還有這種功能。”

　“因為它足夠好喝啊，而且更關鍵的一點，因為它足夠貴。”一本正經的解釋，理所當然的以被神靈怒視而告終，修爾乾咳幾聲，揉揉臉讓自己變得嚴肅起來，“好吧，但是它味道真的不錯，這是您那邊的特產?”

　“不，我還沒能力把不屬於夢境的東西帶進來。”凱亞解釋道，“這是我肚子裡的產物。”

　“噗”，修爾差點把一口茶水噴出來，修爾可以確信，這個觀察者在原本的世界裡絕對不是什麽好人，不過她的意思修爾倒是明白了，“帕瓦帝加地底深處的植物嗎?難怪只有大地神殿才有，也就只有您的信徒才能很方便的采集了。”

　“嗯，其實他們采集其實也很麻煩，藍鈴茶生長的比較散，很不好找，他們也不可能因為這點小事就來問我，雖然有時候看他們找的費力，我也會偷偷告訴他們幾處地點。”凱亞竊笑著說道，“不過總的來說，還是找的很吃力，所以產量非常少。”

　“的確難找。”修爾想起了外面看到的景象，“想在外面那種環境下找到這些植物，想想都覺得辛苦，唔，我甚至懷疑，那種環境除了奇怪的水晶之外，真的能有植物生長嗎?”

　“你也不用迂回著套話了，這個問題不需要回避。”神靈果然是無所不知的，修爾雖然繞了一大圈，但凱亞還是直接看出了他的意圖，“我的神國並不是地心空間，你猜的沒錯，那就是我們的世界。”

　“嘶……”回憶起冰冷的光，奇詭的水晶體，荒蕪的世界，修爾忍不住咂舌道，“您的世界還真是……有趣，我不太敢相信，那種世界裡會有生物存活，難道您的世界裡的生物都是那種奇怪的水晶體?但是這就奇怪了，為什麽水晶形態的生物，會夢到我們這種人形生物呢?”

　“你看到的只是你的理解而已。”

　“嗯?”

　“這麽說吧。”凱亞皺著眉想了想才說道，“一個名為SDAF的東西，你知道是什麽嗎?”

　搖頭，用力搖頭，誰知道那是什麽東西啊，簡直就和一樣無法理解。

　“那我給你解釋一下，它是一種日常用品，質地不同但形狀近似，都是扁圓形的，底座比較小，上部比較寬，可以用來盛放東西，也可以……”

　“盤子?”

　“呵， 就知道你會這樣猜。”凱亞笑了笑，搖頭道，“它就是SDAF，並不是你所理解的盤子，但因為很多概念我沒有描述而你不知道，所以你會把它腦補為盤子。外面的世界也一樣，哦，我是說道理一樣，它超出了你的理解范圍，隻憑這個世界的各種感知能力只能感知到本質的一部分，而你的意識為了保護你不被無法理解的事物逼瘋，就會本能的把它腦補為你能理解的最近似的東西，也就是你看到的那些了。至於真正我們世界的樣子……對不起，就像SDAF一樣，我就算和你解釋的再詳細，你也無法理解。”

　“嘖，直接說我的理解能力太低就好了唄。”修爾撇撇嘴，“我故鄉也有這種說法，無法向夏天的蟲子解釋什麽是冰和雪。”

　“嗯，差不多。”凱亞收起了笑容，“那麽，好奇心滿足了?”

　“沒有。”

　“沒有也沒用。”凱亞沒好氣的瞪了耍賴的修爾一眼，“既然你好奇心已經滿足了(都說了沒有)，那就該換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