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聰明。”

聲音已經變成了曾經在眾神殿會議中聽到的那個，成熟、蒼老，飽含著對世情的洞悉，只聽聲音，就能想象出一位坐在搖椅上的老婦人，正帶著看透一切的微笑，旁觀著世事變遷。

“還不夠聰明。”修爾神情複雜的苦笑，歎息道，“如果夠聰明的話，應該第一時間就能分辨出夢境與現實的。您介意讓我知道，夢境的切入，具體是從什麽時間點開始的嗎?”

“呵，修爾閣下，你是不是把忘掉了什麽東西?”

修爾臉色變了，這句話可不是第一次聽到，昨天見到大主教朱蒂的時間，見面她說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凱亞大人現在重新說出這句，顯然就是在說，自己見到朱蒂的那一刻，就已經被拉進了夢境。

這可不是值得高興的事，因為這就意味著，之後發生的一切都只是凱亞大人的夢境而已，無論是順利進行的無光祭，還是之後和莫瑞婭之間的……雙重喜悅同時落空，本以為終於安排妥當終於可以放心了，誰知只是發生在夢中，巨大的落差對人的打擊不是一般的大，特別是像修爾這樣，習慣於讓一切盡在掌控的人。

更何況，這些還是小事，自己的本體呢?到現在為止只是一瞬嗎?還是說，時間是在同步進行的?如果時間同步進行的話，發現自己莫名其妙的進入了夢境，莉莎會急的發瘋吧，何況莫瑞婭也在，林精可不是什麽容易相處的種族，發現對方把他突兀的拖入夢境，說不定會鬧出什麽事來。

還有薩芙，女劍士很膽小很害羞，但不代表她什麽都能忍讓，再加上現在她已經走到突破邊緣，只差一步就能第一個突破傳奇的界限，修爾幾乎已經可以看到，當年獅子城的慘劇在薔薇之都重演了。

不行，我要先回去說一聲。

這句話在修爾嘴邊轉了一圈，又被他吞了回去。

不對，有問題，絕對有問題。

之前女孩子們的那些反應，都完全符合她們的性格，交談之中，也有很多只有彼此知道的私密內容，如果這是凱亞大人的夢境的話，她不可能知道這些的。

沒錯，她不知道自己和莫瑞婭幾年前因為烈焰果拉近的距離，也不知道自己和薩芙之間那些讓她面紅耳赤的小動作，更不會像真正的莉莎一樣，知道自己帶回了三個戒指。

這些都沒有外人知道，不應該出現在夢境之中。

當然，倒也不是不能解釋，這不僅是凱亞大人的夢，同時因為自己被拉了進來，也加入了自己的夢境，加入了自己的記憶，所以她們的所作所為才沒有一點違和感，因為這些正是自己對她們的看法。

但是，就算能解釋三位女士的表現，卻解釋不了另外一個關鍵的問題。

昨天晚上的無光祭上，自己和露娜大人可也是有互動的，雖然互動就是被從天而降的石頭砸了，但那可不是普通的石頭，那可是充滿了神靈關愛的石頭。

好吧，實際上以他對神聖之力的敏感，能很清楚的感知到砸在頭上的石頭是哪裡來的，上面來自暗月的神聖之力可是做不了假的，如果大地之母凱亞強大到能違反世界規則，模仿出其他神靈的特性和力量，那估計也就不會在乎世界末日的問題了。

沒錯，修爾越想越肯定，自己絕不可能從那時起就進入夢境了。

但是，仔細想想……真的能肯定嗎?

這只是夢境而已啊，夢境裡一切都有可能發生，哪有什麽邏輯可循。夢境裡真的模擬不了其他神靈的力量?也許真的模擬不了，但如果只是自己在夢境中的錯覺呢?畢竟這些都只是自己的感知啊。

不行，實在太亂了，修爾頭痛的揉了揉額角，越來越覺得，一切都有可能。抬頭看看凱亞大人，她一點也不著急，只是笑吟吟的坐著，就像是在看熱鬧一樣，絲毫也沒有修爾的頭痛都是由她引起的這個事實的覺悟。

修爾倒是不怪她，雖然他現在頭痛欲裂，但他已經隱約明白，凱亞大人為什麽要這麽做了。

當然是為了讓他能夠活著回來，而且是精神正常的活著回來。

“你在騙我。”糾結了許久之後，修爾突然猛地抬頭，沉聲道，“我還在現實世界，根本沒有進入夢境之中。”

你覺得你對了的時候，其實你錯了， 但當你接受你錯了這一事實的時候，其實你才是真的錯了。修爾在一閃而現的靈光中，突然醒悟了過來，盯著面前的女人說道:“我不知道你到底是朱蒂還是凱亞大人，但我可以肯定，我剛才還身在現實。”

“哦?剛才還在?”

“是的，就在剛才，我問出我什麽時候進入夢境的前一刻，我還在現實世界裡，但現在，我已經置身於夢中了，而現在的您，自然是最古老的，最偉大的主宰，大地之母凱亞大人。”

“為什麽呢?”凱亞大人似笑非笑的問道，“你真的能這麽肯定嗎?”

“是的，而且，這不也正是您希望我知道的事嗎?您故意讓我看到的吧。”修爾仰起頭，凝視著頭頂的褐色星球投影，“看，它停了。”

是的，始終緩緩旋轉的星球投影，不知何時已經停了下來，沒有一點征兆，沒有一點異動，就這麽突兀的停了下來。

這可不是什麽奇怪的陳設，這是真正的帕瓦帝加的投影，或者說，是凱亞大人本體的投影，凱亞大人正是用投影替換了星球的一些概念，讓帕瓦帝加停止轉動，成為了虛空的中心。只要凱亞大人還存在一天，投影就永遠不會停止自轉，恐怕只有帕瓦帝加世界徹底崩潰，才會讓投影停止轉動。

當然，這些修爾並不知情，除了凱亞大人和朱蒂之外，恐怕沒有誰知道細節，但修爾還是敏銳的觀察到了，投影停止轉動的事實。

“所以很顯然，您是在用事實告訴我，這裡已經是夢中的世界了。”對著投影，修爾露出肯定的微笑，“我確信，夢境與現實，就是從那一刻起分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