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我曾經詢問過神靈，但她只是搖頭。她告訴我，即便以我族的科技水準，很多問題也無法解決，知道太多，只是徒增煩惱。”羅蘭德遺憾的模擬出人類的歎息聲，“所以我也沒有再問，只是按照神靈說的那樣，保證安全的前提下，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巡邏，爭取能救下一些和我們又相似命運的迷失者。近千年來，還是有一點成果的，我們零零散散的救下了一些奇怪的種族，把他們帶到了神靈的軀體上。神靈雖然大多時間裡都在沉睡，很少清醒過來，但對外界的生命力還是有感應的，在感知到我們帶回了碳基生命之後，她特意改造了自己的身體，為碳基生物生長出了維持生命的食物和水，讓他們能在這裡順利的生存下去。”

　“用自己的血與肉滋養凡人嗎?”修爾雖然早就猜到了，但還是隱蔽的瞟了莫瑞婭一眼，或者說，是瞟了隱藏在莫瑞婭靈魂中的阿尼卡大人一樣，就算是心思如此不可捉摸的神靈，也會做出這種事，實在有些出乎意料了。

　“可惜，那些碳基生物的壽命都很短暫，他們的數量又不足以維持文明的延續，一千年來，絕大部分被救下來的種族都已經自然滅亡了，只有很少一部分壽命悠長的種族延續了下來，但是由於生命和文化特征的不同，大家還是分散居住在不同位置，偶爾他們中的一些肉·體實力出眾的個體也會和我們一起出去巡邏，但他們恢復力量的周期比我們要長多了，所以大多時候還是我們自己搜索。”

　“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的數量也越來越少了，現在這顆星球上除了我們之外，智慧生物的數量也就只有幾百個而已，其實有些種族也有機會重新發展自己的文明，尤其是一些科技種族，他們帶著種族的基因庫，數量不是問題，但為了不給神靈增加太多負擔，他們還是放棄了，選擇把基因庫交給我們保管，等有機會重建他們的文明，而他們自己則選擇了滅亡。”

　“至於你們……應該屬於那種以個體力量為主要發展方向的種族吧，科技都是為了提升個體力量服務的那種，果然，看你們可以用肉·體穿越毀滅空間就知道了。那你們應該可以在這裡生活的很好，神靈為大家提供了充足的維生資源，你們可以自由選擇，是生活在我們的城市裡，還是去和其他種族接觸，如果想要接觸其他種族的話，我們可以替你們帶路和引見。”

　“那到不急著做決定，和那些種族相比，我其實對災難之源內部的空間比較感興趣。”修爾期待的問道，“這一千多年來，你們對它有什麽了解嗎?”

　“沒有。”羅蘭德想都沒想就做出了回答，“我們隻遵照神靈的命令，在安全范圍內活動，沒有深入探索過，所以對毀滅空間沒有進一步的了解。”

　“這樣啊，那神靈呢。”修爾若有所思的說道，“如果有可能的話，我很想和她當面談談，特別是她之前說過的那句話，她說這裡也許是萬千世界的唯一出路，我很想和她深入討論一下。”

　“這個要求恐怕無法滿足，神靈已經三百年沒有醒來了，下次醒來還不知要到什麽時候。”羅蘭德勸阻道，“不知道你們的壽命有多久，但我不認為在你們壽命耗盡之前，有機會等到神靈醒來。”

　“呵，有沒有機會，其實主要還是看你們的想法，神靈也許的確在沉睡，但我想你們作為最早追隨和信仰她的一批信徒，應該有喚醒她的方法，沒錯吧。”

　“喚醒神靈並不明智，神靈選擇沉睡，是為了減少自身的消耗，強行喚醒只會加速她力量的潰散，減少她堅持的時間，所以我們堅決反對喚醒神靈。”羅蘭德嚴肅的說道，“而且，你們就算問了，她給出的答案恐怕也和給我們的一樣。我想也許她是對的，就像這片毀滅空間，我們就無能為力，你們也一樣，所以就算得到了答案又能怎樣?”

　修爾沒有再開口，但臉色陰沉下來，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屏幕裡的金屬生命體，在修爾的逼視下，不知活了幾萬年的金屬生命體居然有一種不知所措的感覺，軀體甚至下意識的向後仰了仰，頭部的金色光芒甚至不敢接觸修爾的目光。

　“如果是你的兄長，絕不會說出這樣的話。”盯著他看了許久之後，修爾深深歎了口氣，慢慢的搖著頭，輕聲說道，“呵，也許是進行過記憶交換，多少受到了一點情緒影響吧，聽到你這麽說，我居然真有些替他難過。”

　羅蘭德發出低沉的嗡嗡聲，像是在喃喃自語。

　“你知道嗎，羅蘭德，你剛才向我傾訴那些時候，我想了很多。”修爾沒有理會羅蘭德的反應，自顧自的說著，一邊說，手指一邊有節奏的在腰間的釘錘上輕輕敲打著，“我一直在思考，你為什麽要對我們這些初次見面的異類說這些事，我甚至考慮過，會不會是這件事在你心裡壓了幾千年，你急需宣泄情緒，才會選擇我們兩個不相乾的外來者傾訴，等你發泄過後，就會想辦法把我們這兩個知道你內心深處秘密的人乾掉。”

　“不可能。”羅蘭德的頭部下意識的飛速旋轉，“我怎麽會……”

　“我已經知道是我誤會你了，你做不出來這種事。”修爾似笑非笑的說道，“如果你能做出這種事，我反倒會更重視你一些，因為不管人品如何，你至少有魄力，但是現在……說真的，羅蘭德，我很看不起你。知道為什麽嗎?因為幾千年過去了，你其實一點都沒變，就算你知道兄長已經英勇的犧牲了，就算眼看著神靈用自己的身軀給你們庇護，用自己的血肉供養你們生活，你依然沒有變化，幾千年來，你根本沒有成長過，一點都沒有，你和幾千年一樣，還是那個膽小怕事的廢物。”

　相當嚴厲的指責，不僅屏幕裡金屬生命體的各個幾何圖形在距離的抖動，就連腳下的城市都在微微的顫抖著，然而羅蘭德卻一句話都沒有反駁。

　“為什麽不反駁呢，羅蘭德，呵，因為你自己心裡清楚，我一點都沒說錯。”修爾滿臉譏誚的笑容，語氣裡滿是嘲弄，“不想面對自己心裡的渺小?沒關系，你不想說，那就我替你說，我問你，羅蘭德，你真的考慮過未來嗎?”

　沉默，明明擁有著巨大如城市般的身軀，羅蘭德卻又本能的後退了一段距離，低垂著頭部一言不發。

　“呵呵，你應該知道，神靈也許可以保護你們一時，但不可能永遠保護下去，她說她不會死，但從這幾百年的沉睡狀態，我不信你看不出來，她這樣活著其實和死了沒什麽區別，而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保護你們，可以說，你們能活下來，全靠她的犧牲。”修爾冷笑道，“但是你們做了什麽?你們心安理得的在她身上寄生著，你們漫無目的的浪費者她給你們贏得的時間，你們甚至都沒考慮過，如果哪天她支撐不住了，你們會不會死，就更不用說考慮過改變現狀的問題了。呵，你在瞪我，對吧，我看的出來，不錯，至少還有瞪我的勇氣，比剛才強一點，問題是你瞪我做什麽，覺得我說錯了，你們考慮過改變現狀?好啊，那你告訴我，從她化作星球那一刻起，你們的位置有過變化嗎，哪怕一米的位移?”

　“沒有，對吧，呵呵呵，以你們的體型和動力，如果集中力量的話，完全可以牽引著她移動的，移動一段距離，力量不足了就退回她體內休整，之後再繼續移動，這樣雖然緩慢，但一千多年的時間，也可以移動出很遠了，期間說不定就能找到脫離這片空間出口呢，這也是你們唯一的機會，但是你們做了嗎?沒有。為什麽沒有做?是沒有想到嗎?不是，而是你根本不知道該怎麽自己做決定，過去你把做決定的負擔交給了兄長，之後你又把這個膽子丟給了神靈，你連自己做決定的勇氣都沒有。對不起，我說錯了，有過一次，呵，是不是很諷刺?唯一一次自己決定命運， 還是為了臨陣脫逃。”

　“我為什麽確信，你做不出向我們傾訴，然後轉頭就乾掉我們這種事?因為你根本沒有這麽做的勇氣和魄力，你對我傾訴，其實是因為我和你的兄長交換過記憶，你下意識的把我當成了兄長，像過去那樣對兄長哭訴，希望能從兄長那裡得到安慰，再由他背負起你應該背負的一切，所以我才說，我看不起你啊，羅蘭德，你兄長原諒你的懦弱，把殘存的族人交托給你，就是希望你成長起來，能像個真正的領袖一樣，你就是這麽回報他的寬容和托付的?”

　“你不希望我喚醒神靈，也不是你說的那些理由，我之前一度懷疑，你會擔心神靈醒來你們無處容身，因此就算喚醒她對她有幫助，也要阻止她醒來，如果真是這樣，你雖然沒有人性，至少也是個合格的領袖，可惜，也不是這個原因，呵呵呵，你不願意喚醒她，只是因為在她醒來以後，你沒有勇氣盡力報答她的恩惠，也不知該如何面對未來可能出現的變化，你寧可這樣渾渾噩噩的度日，過一天算一天，也不願意下定決心有所改變，寧願看著她像死去一樣沉睡，也不肯尋找拯救她的方法。”

　“我真替你那位神靈覺得痛心，她為什麽要犧牲自己，去救你這麽個膽小怕事的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