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你講個故事吧。”

　哥哥又來了，莉莎心裡暗暗發笑，哥哥最喜歡的講解方式就是講故事了，沒辦法，誰讓他妹妹喜歡聽呢。而且，據說在哥哥故鄉的遠古時代，應該算是上一個文明紀元的遠古時代，人們就很喜歡通過故事表達寓意，這已經算是傳統了吧。

　“在故鄉流傳著一個故事，還是上個文明紀元時期發生的(果然)，當時，突如其來的天災加上君主的無能，導致民眾生活極度困苦，已經快要活不下去了。然後又趕上外族入侵，為了對抗外敵，不得不征收重稅，本來就要決堤的民怨終於爆發了，那些活不下去的饑民開始起來對抗君主。”

　“會死的很慘吧。”

　“嗯，開始確實很慘，直到一位強者站了出來，把饑民凝聚起來，帶著他們反抗暴政，在饑民們的眼中，這人就是他們的英雄，他們以他為榮。”

　莉莎不說話了，她已經開始明白修爾想要做的比喻了。

　“最終，內憂外患之下，無能的君主終於被打敗了，君主也自殺身亡，英雄帶領饑民們組成的部隊走進了都城，徹底終結暴政，受到了萬民的擁戴。”

　“確實是個英雄啊。”莉莎點點頭，“就像哥哥一樣，哥哥將來也會像他一樣，受到所有人擁戴和崇拜的。”

　“我可不想像他一樣。”

　“嗯?”

　“想知道之後的故事嗎?”修爾譏誚的冷笑著說道，“十八天，呵呵，十八天而已。殺死巨龍的英雄變成了新的巨龍，推翻了暴君的英雄變成了新的暴君。英雄控制了國家，然而沒過幾天人們就發現，他的所作所為比舊的暴君更加殘暴，對國家和民眾的傷害更加深重。於是，十八天之後，在外敵和內亂的夾攻下，英雄被迫逃離王都，最終死在了荒野上，而曾經被萬眾敬仰的名字，也受到了所有人唾棄。”

　“這……”莉莎有些茫然，第一次聽到這個故事，心理落差難免有點大，“為什麽會這樣?是他以前隱藏的太好了?”

　“不，其實按照常理考慮，他並沒有那麽不堪，能帶著所有人走到這一步，肯定有著非凡的能力，只有頭腦，力量，意志，都是最頂級的，才能正面對抗一個龐大的帝國。”

　“就像哥哥一樣，都是最頂級的?”

　“呵，我該很無恥的說沒錯嗎?”修爾笑著搖頭道，“可惜了，就算是最頂級的也沒用，因為在民眾眼中他是個英雄，嗯，單方面的把他視為了英雄。在民眾們看來，英雄就該無私無畏的像個聖徒，但他只是個凡人，也貪財，也好色，也戀權，也會自我膨脹，更會像每個凡人一樣犯錯誤，最主要的是，他不可能讓所有人都滿意，呵，沒有人能讓所有人都滿意。於是單方面塑造起來的形象崩塌了，覺得受到了欺騙的民眾們被憤怒淹沒，自然會把他想象的極端惡劣，因此英雄成了惡魔，最終變為荒野野獸的美餐。”

　“但是，落的這個結局，主要還是因為有外患吧。”莉莎還是很明白的，“如果沒有外患，應該不至於這麽慘的。”

　“對，如果沒有外患，再給他一段時間，也許他真的能徹底取代舊的王朝，但是，那有什麽用呢?”

　“嗯?”

　“他的確成為了新的君王，但人們今後只是畏懼他的權勢，而非敬仰崇拜他自身，他再也變不回英雄了。”修爾的笑容裡充滿了諷刺，“而另一個故事剛好和他相反，一個權臣為他的君王策劃了各種陰謀詭計，最終打敗了另一個宿敵國家，而當最後成功的那一天，他帶著從國庫裡霸佔來的錢，和美女一起悄悄離開了自己的國家。很惡劣的行為吧，應該受到所有人的唾棄才對，然而恰恰相反，他不僅悠然自得的活到了壽命耗盡，而且所有人都在懷念他的功績，敬仰他自身，把他的事跡編成故事四處傳唱，甚至一直流傳到了下一個紀元。”

　“我好像明白了。”莉莎若有所思的說道，“就像哥哥下午對那個銀色笨蛋說過的，有時候後退一步，反而有更寬闊的空間，尤其對哥哥個人來說更是如此。”

　“沒錯。”修爾輕輕的點頭，“一旦共同體穩定下來，作為一手促使共同體成立，可以算是半個創造者的我，其實已經不適合再站在最前面了。”

　“現在大家能全力合作，是因為世界末日的陰影時刻籠罩在頭頂，大家都本能的放下私心，讓出了一部分利益。然而一旦危險過去，必然會有大量矛盾湧現，如果那時我還坐在決策者的位置上，就會相當麻煩。”

　“帕瓦帝加人希望我偏向帕瓦帝加，褐星人作為露娜大人恢復力量的關鍵，希望能和帕瓦帝加有同等地位，阿尼卡大人那幾個追隨者種族可以算是神之下最強，希望能有超然的地位，到時我該怎麽做?呵，怎麽做都是錯的，沒有正確答案，我甚至無法強行壓製所有人的不滿，因為我隻代表露娜大人，不代表所有的神靈，呵，畢竟咱們的目標，是願主永懸夜空，而非獨懸夜空。”

　“其實大家心裡都明白，沒有人能讓所有人滿意，更不可能讓所有人認同，所以只要不準備真正開戰，那任何一個人坐在那個位置上，各族都會各自做出妥協，盡量理解決策者的難處，唯獨我是例外。因為現在所有人都已經習慣了我可以讓所有人滿意，一旦他們發現，其實我也做不到的時候，巨大的落差就會讓我淪落到第一個例子的那種結局，我指的不是被野獸分食，而是指形象崩塌。只有我不在那裡，新舊決策者有鮮明的對比，才會讓所有人都懷念我，永遠想著我的優點。”

　“如果我只是想要權力和地位，當然可以繼續在那個位置上坐下去，我自認為以我的能力，可以做得很穩，不過……”

　“絕對不行。”修爾還沒說完，莉莎就不容置疑的打斷了他的話，“如果真是那樣，那哥哥必須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