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樣做是不對的。”

　茂盛的蠻荒之地草原上，兩個人形生物站在高大的巨獸背後，雖然巨獸每邁出一步，都跨越數米的距離，以至於速度相當快，而且非常顛簸，但兩人卻站的很穩，身體隨著巨獸的顛簸上下起伏，一點都沒有要掉下來的跡象。陽光，草原，巨獸，騎乘者，詭異的景象，卻又有著說不出的和諧感。

　可惜，如果接近一點就能知道，三個生物之間並沒有看上去那麽和諧，修爾一邊配合著巨獸的步伐晃來晃去，一邊絮絮叨叨的，破壞了午後的寧靜。

　“但是它們在挑戰我的威嚴，我當然不能放任不理，這就是蠻荒之地的規矩。如果只是普通的野獸反而無所謂，但像它們這樣的萌芽，絕不能容忍它們挑戰我的威嚴，否則以後我們怎麽在這裡立足?我們一般不會攻擊同樣擁有智慧的物種，但這種情況是例外。”

　“不不不，你沒明白我的意思。”修爾翻了個白眼，不滿的說道，“誰管它們去死啊，問題是你這樣撞上去倒是痛快了，我們怎麽辦，剛才我們差點飛出去，你這是準備把我們空投到目的地嗎?”

　“所以說，你們剛才為什麽一定要站在我頭頂啊。”雷克斯滿心的委屈，你們剛才要是像現在一樣站在我背後，不就什麽事都沒有了嗎?我背後有凸起的角質層可以扶住，也不會把你們甩出去，我頭頂又沒長角，你們非要站在那裡能怪誰，“而且你們還把我的頭頂弄得亂七八糟的，這都是什麽東西呀。”

　這是樹葉，莫瑞婭的殘留物，此時的雷暴獸頭上正頂著一篷樹葉，遠遠看上去綠油油的。雷暴獸剛才才發現，正把兩隻小短爪子努力伸向自己的頭頂想要拍打掉，可惜生理條件限制，這個動作做起來相當吃力，而且相當有趣。

　“呃，因為站在那裡風景好啊。”我才不會告訴你，只是一時興起想要體驗把神話巨獸半神生物踩在腳下的虛榮感呢，那太幼稚了，而且萬一惹火了你把我們吃掉怎麽辦，於是修爾相當明智的轉移了話題，就像剛才抱怨指責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樣，“你剛才說，一般不會攻擊智慧生物?蠻荒之地上看來也有自己的秩序啊，不止是弱肉強食。”

　“嗯?嗯?”到底只是沒見過大場面的野外生物，這麽快的思路跳躍讓她差點沒跟上，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而且順利的忘掉了追問之前的話題，“當然有秩序啊，畢竟一部分是智慧生物呀，沒秩序怎麽生活，你這個問題問的好蠢。”

　那是為了讓你忘掉那些不該問的事，你看這不是挺成功的嗎?不過，修爾雖說這樣想著，但還是被雷暴獸引發了興趣，詢問道:“也有穩定的社會結構嗎?哦，這個應該沒有，那具體是什麽狀況?”

　“社會結構是什麽東西?”雷暴獸的眼睛裡滿是迷茫，本能的把這個複雜問題扔到了一邊，“就是智慧生物不能沒有原因的相互殺戮，但弱者不能挑戰強者的地位，否則強者將不受限制，可以直接殺死弱者，當然弱者也同樣可以不受限制的逆襲，只要不怕來自強者族群和親友的報復。大多數情況下，一旦發生爭執，弱者必須退讓，當然強者也不能太過分，過分的話倒是也不會受到製裁，但終歸不太好，容易造成局勢混亂。”

　“誒?聽起來好熟悉。”林精一臉天真的說道，“這不就是人類的秩序嗎?”

　修爾無言以對，莫瑞婭說的實在太直接了，但完全無法反駁，人類世界最初的秩序其實完全一樣，只是智慧生物為了社會穩定，所以才慢慢誕生了完善的法律。當然，就算有了法律，其實也並沒有太大變化，因為拋開一切粉飾的言辭，就算現在的人類世界，本質上依然如此。

　“也不能說完全相同吧。”沉默了片刻，修爾還是歎了口氣，為自己的種族解釋道，“至少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其實並沒有這麽直接，畢竟有法律的存在，能讓大多數人多一份保障，比蠻荒之地這種只有最基礎秩序的環境安全穩定的多。當然我也承認，本質上還是一樣的，但這是生物的本能，絕大多數種族都沒什麽區別，只是程度不同而已。”

　“但是我們林精……”

　“你們是樹。”

　“誒?我們明明是野生動物，你不要胡亂給我們分類呀。”

　“這樣也沒什麽不好吧。”沒想到，雷暴獸突然說道，“即便本質相同，但至少表現上還是有所區別的。”

　“哦?”修爾和莫瑞婭相視一笑，不再故意吵架，“你羨慕這種區別?但你要知道，這種區別從根本上來看其實是對強者的一種限制，是在犧牲強者的自由來換取弱者的利益，你作為最頂端的強者，應該不喜歡這種限制才對吧。”

　“但這種限制才是文明的象征啊。”雷暴獸似懂非懂的反駁道，“而且這種限制其實對每個人都有好處吧，畢竟誰也不能保證自己是最強的，就算最強的個體，也不能保證自己永遠都是最強的，總有老去或者衰弱的一天，現在限制自身也許的確利益受損，但正是為了今後的利益提前付出的代價，這樣不是很好嗎?”

　“呵，是巨龍們對你們說的這些吧。”

　“是啊，我覺得挺有道理的。”雷暴獸的腳步都慢了下來，迷茫的撓了撓下巴，“他們還說過，越是強大的生物其實越需要這種秩序，所以強者們會本能的建立並且維護它，只有毫無智力的野獸，才會沉溺於弱肉強食的蠻荒法則，因為它們根本不懂考慮更深層的問題。怎麽，他們說的有什麽不對的嗎?”

　“沒什麽不對的，說的挺好，雖然這類問題現在還有爭論，但至少有一定道理。”修爾若有所思的說道，“這麽說，我大概明白龍族和你們想要的到底是什麽了。”

　“嗯?你在套我的話?”雷暴獸一愣，突然警惕起來。

　嗯，我就是在套你的話，而且已經套到了。

　龍族和神話巨獸的目的到底是什麽，這個問題修爾已經考慮過好幾個小時了，大概的目的他能猜的出來，無非是想要享受文明世界的生活，讓這群有智慧的生物不再像原本這樣孤獨的和絕大部分野獸生活在一起。

　但這個猜測實在太籠統了，毫無實際作用，修爾想要知道的更加詳細。具體要求是什麽，為什麽會有這種想法，想要做到什麽程度，了解的越詳細越好。

　修爾可沒有不做任何準備就和別人進行交涉的習慣，那等於是把主動權拱手讓給別人，是他絕不能容忍的，他喜歡也必須把主動權牢牢掌握在手裡，所以在交涉和談判之前，要盡可能的了解對手的目的，看穿對手的想法。

　方法當然就是套話了，這裡放著最合適的套話對象，不利用起來簡直對不起自己薔薇之都第八大奇跡的名聲。

　不錯，雷暴獸的智商很高，思維也很清晰，這樣的人往往很難被套話，但雷暴獸不同，她的社會經驗實在太貧乏了。

　在剛見面的時候，雷暴獸曾經用過很巧妙地方法，向修爾做出一些暗示，讓他們不至於做蠢事，當時修爾還以為雷暴獸擁有豐富的閱歷，很會和其他生物交流。可惜在之後短時間的接觸之後，修爾已經確信了，之前只是錯覺而已，那些方法絕對是其他人教的，而雷暴獸本身雖然聰明，卻單純的比白紙強不了多少。

　從這樣的生物嘴裡套話，簡單的修爾甚至有點欺負人的負罪感，何況旁邊還有個心意相通的野生動物幫腔，簡單幾句話，就已經讓修爾明白了龍族的想法。

　建立秩序。

　雖然太過具體的內容，估計雷暴獸自己都不知道，從她嘴裡自然也逃不出來，但知道他們想要建立秩序就已經足夠了，從這個目的中，修爾已經可以推測出太多內容了。

　“所以說，大家都被龍族說服了?”修爾直接用無視的方式跳過了雷暴獸的警惕，讓她想要發作都找不到機會，何況以修爾的社交經驗，又怎麽可能讓她顧得上考慮是否該表示憤怒，“我覺得理論上來說應該有人反對吧，向你這樣站在最頂端的強者恐怕未必都像你這樣冷靜，總該有些想不通的個體存在。”

　“龍族在我們這些特殊個體眼中，地位是很特別的。”果然，雷暴獸又一次忘記了不滿，下意識的回應道，“他們提出的要求，大家都會格外重視，既是再怎麽暴躁的個體，也都會耐下心來冷靜思考的。何況他們也不止是說說而已，事實證明他們的確是對的，大家都因此而收益了，既然這樣，為什麽還要反對呢?”

　“嗯?你等等。”修爾和莫瑞婭愕然對視，“事實證明?他們已經開始測試了?”

　“對啊。”

　“嘖嘖，我突然有種預感。”修爾若有所思的說道，“你不會是想告訴我，你要帶我們去的地方，是一座神話巨獸的城市吧。”

　“呐，你可以自己看，咱們已經快到了，就在前面。”

　抬頭眺望，一個半封閉的山坳出現在視野的盡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