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精是種外表天真無知，對一切都充滿了好奇的生物，常年生活在森林這種相對封閉的環境裡，大半時間以植物形態扎根於地面一動不動，每天嘻嘻哈哈的從不知道煩惱是什麽，一看就是一群愚蠢的野生動物。但如果誰真相信她們天真無知，那就是真的愚蠢了，因為林精從來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樣簡單。

　她們的生活其實並不像冰雪妖精和火焰元素那樣封閉，她們有木精靈作為鄰居，可以隨時從木精靈那裡汲取最新的見聞，她們也不像戰神的眷族戰爭巨獸那樣被肌肉侵佔了大腦空間，她們和其他智慧生物一樣聰明，甚至可以說，她們比其他智慧生物更聰明。

　因為她們擁有僅次於巨龍的漫長生命，而且其中一多半的時間是以植物形態維持原地不動，靜靜地去觀察去思考，嗯，還有去睡覺。睡覺和觀察思考所佔時間的比例暫且不考慮，總之這樣的生活方式，讓她們有充足的時間靜下心來拓展自己的思維，雖然大多數時間拓展的有點過頭了，但這也的確讓林精們擁有了比大多數智慧生物更敏銳的觀察力和更靈敏的頭腦，在天真無知的外表下，隱藏著的是一個個智慧的靈魂。

　別的林精修爾不熟悉，沒資格下定論，但他認為至少對莫瑞婭來說，用狡猾來形容更恰當一點。

　莫瑞婭其實什麽都懂，這是修爾早就建立的認知了，事實也是如此，該懂的，不該懂的，她全都明白，她甚至懂的‘不說’，這是絕大多數智慧生物都不懂的道理，甚至就連修爾自己，都不敢說自己真正懂的‘不說’，但莫瑞婭卻掌握的很熟練，唔，雖然有時候熟練的也同樣有點過頭了。

　這樣的莫瑞婭，當她站在自己身邊的時候，自然是最好的幫手，事實上的確也是這樣的，這幾年來，莫瑞婭一直站在修爾的身旁，陪著他面對所有危險，笑嘻嘻的看著他，每時每刻都在胡鬧搗亂，卻從來不多嘴，只有在她認為最需要的時候，才會在嬉笑間露出鋒芒，用尖銳的刺輕輕戳醒修爾，讓他記起自己疏忽或者有意疏忽的一些問題。

　就像昨天莉莎的經歷，分析透徹之後，就能明顯看出其中帶有濃濃的莫瑞婭風格，毫無疑問，這是這隻愚蠢的野生動物在用自己的方式提醒修爾，不要因為其他人的恭維和敬重就得意忘形了，有時候成功和失敗之間只有一線之隔。當然，這件事主要還是明妮大主教的行為，但背後肯定有莫瑞婭在鼓動和策劃，這一點從剛才林精的玩笑之中也得到了肯定，無端出現的烤鹿肉，當然就是對昨天那件事的道歉了，嗯，果然就連道歉也充滿了莫瑞婭的風格。

　野生動物如果一直站在自己的身邊當然沒問題，但如果站到了對立的另一邊，就讓人很頭痛了，即便這種對立只是無傷大雅的小玩笑，也足以讓修爾覺得麻煩。

　因為雙方太了解對方了，特別是莫瑞婭，因為她從來不說，所以連修爾都不敢確定，她到底都看透了些什麽，但有一點可以肯定，自己的需求，自己的喜好，乃至於風格和習慣，她都了解的清清楚楚。

　就像法師們這次求助，或者說是尋求投資，其實昨天聽到的時候，修爾腦中就已經形成了一個粗略的計劃。由狄安娜大人出面，把法師們放到她最初一塊領地上，代價就是只要雙方還存在合作關系，法師們就永遠不能把重心從在狄安娜大人領地上的最初之地轉移出去，而且對法師們的研究成果，銀月和暗月的信徒們要有優先使用權。

　可以想象，以法師們超越常人的想象力，只要給他們足夠的能量和空間，他們的創造力是無窮無盡的，作為現有的唯一一個魔法文明，當扭曲虛空共同體建立起來之後，狄安娜大人的領地，自然而然的就會成為整個共同體都認同的魔法聖地，在千百萬年之後的歷史記載中，狄安娜大人的領地，就會被記載為共同體魔法文明分支的發源地和聖地，從而使她的名字傳遍共同體各地，甚至銀月自身，都會因為這次合作而添上一個魔法的神職，成為為數不多的掌管魔力魔法的主神之一。

　而這樣巨大的收獲，代價僅僅是比其他神靈晚幾十年收納移民或者說信徒。雖說現在是在搶時間，過幾十年之後，很可能會恢復到現在帕瓦帝加這種各個神靈信徒混居的局面，再沒有一塊領地只有自己忠實的信徒這種好事了，浪費了這個機會確實可惜，但和巨大的收獲相比，就算把機會浪費掉也是值得的，何況就算她不提出來，露娜自己和修爾也會把一切安排妥當，比如把銀月找到的幸存者，也就是銀月未來的信徒們暫時安排在自己的領地上，不可能真讓她吃虧的。

　其實修爾不是沒有想過，由露娜大人自己為法師們提供幫助，雖然無法像銀月那樣給他們一整個星系，但至少可以分出一顆星球供他們實驗。

　但一方面現在露娜大人剛剛從虛弱中恢復，又要專注於對抗帕瓦帝加的大裂隙，實在沒那麽多精力，何況一顆星球和一個星系的區別還是很大的，算不上給法師們提供足夠的空間任他們發揮，就像投資一萬枚金幣和投資一百萬枚金幣，雖然都能解決對方迫在眉睫的問題，但會直接影響對方今後取得的成就，而且換來的人情也完全不同。而另一方面，就像莫瑞婭提醒的那樣，不能被勝利迷惑了自己，把所有利益集中在自己一個勢力身上，並不是什麽好事，適當的分享出去一部分，才是最長久的發展方式。

　因此修爾決定把狄安娜大人也牽扯進來，銀月和暗月本來就關系親密，雖然最近幾百年雙方有矛盾，但那也只是妹妹擔心姐姐而鬧別扭而已，把利益讓給狄安娜大人，不僅可以化解姐妹之間的小矛盾，拉近姐妹之間的距離，而且可以讓姐妹兩位神靈在裂隙空間裡形成最早的利益共同體。

　這可比絕大多數神靈之間的聯盟更加可靠，用利益和感情同時維系的聯盟牢不可破，不出意外的話，兩位神靈今後在共同體之中的地位，將遠比各自努力發展要重要得多。

　神靈是無所不知的，何況狄安娜大人又不像她的某個使徒那麽睿智，昨天修爾只是簡單的一提，她就什麽都明白，而且馬上同意了。雖然這也和她對修爾的信任有關，畢竟修爾這些年為暗月教會，為露娜大人做的事，狄安娜大人其實都看在眼裡，早就像露娜大人一樣信任修爾了，但同意的那麽快，也足以從側面證明，這次合作對狄安娜大人的誘惑有多大。

　其他人也不是傻子，尤其是法師們，雖然他們之中大多數選擇把注意力更多的集中在學術上，但並非對世俗事物一無所知，恰恰相反，法師之中的高層也有不少嗅覺相當敏感的智者，只要修爾一說自己的安排，他們就能看清他背後的想法。

　需求和收獲對等，既然知道自己的對修爾一方的誘惑有多大，於情於理，法師們都會提出更高的要求，比如把合約添加一個時限而非不可以轉移聖地，或者要求更多資源更大支持這種，修爾已經可以設想出十幾種他們可能提高的要求了，不提出這些要求，簡直是在侮辱雙方的智力。

　可惜，修爾一個也不準備滿足。

　這就是壟斷的魅力，而且法師們的重要性，對神靈們來說，還沒有大到不可忽視的地步，站在帕瓦帝加人的立場上，法師們所做的努力當然很重要，但是對神靈們來說其實沒有區別，神靈對凡人的愛是針對整體而非個體，於是法師們的價值，也就只有修爾所承諾的這麽高了。

　因此，修爾在來之前就已經把一切都計劃妥當了，甚至包括談判的重點，都早已一一列請，甚至包括談判破裂時的對策都包含在內，做最充分的準備，做最壞的計劃，這是修爾故鄉遠古時代流傳很廣的一句名言，修爾把它奉為真理，而且一直在行動中貫徹。

　所以修爾才這麽討厭意外，意外會讓他事先所有的努力都變成空談，比如修爾就從來沒有想過，莫瑞婭會突然蹦出來，代表阿尼卡大人把局面攪成一團亂，而且有著相當完美的理由，讓人完全挑不出一點問題來。

　修爾甚至有一種猜測，這隻野生動物的目的，也許並不像她說的那樣無辜。

　“嘖嘖。”在沉吟了片刻之後，修爾突然露出古怪的笑容，意有所指的問道，“你知道了吧，雖然沒和你說過，但你肯定看出來，我回來以後準備對誰做些什麽了吧。”

　“誒?你在說什麽?”一向跳脫的林精居然露出難得一見的慌亂神色，雖然只有一瞬就馬上掩飾過去了，但修爾還是敏銳的捕捉到了，“我只是一隻路過找草吃的鹿，我什麽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