糧食是江東世家控制佃戶的主要方式,主要是用調整地租、糧價,再用借貸等方式,讓佃戶還那永遠還不完的債,以達到用土地控制人口的目的。
土地、糧食、人口就是江東世家維持自己利益的鐵三角,缺一不可,若少了一環,那麽這個穩固的三角形就會崩塌。
例如沒了糧食這一環,江東世家就控制不住本地的糧價,除了可能會賠錢以外,最重要的是佃戶可能會被有糧食的世家勾引走,而佃戶是江東世家私兵的主要來源,當私兵少到一定程度後,就會震懾不住周圍的宵小,那就會有“懷璧其罪”的事情發生。
有人或許會問:“難道沒有法律麽?”
古代人會回答:“呵呵。”
所謂“皇權不下縣”,古代國家行政管理隻到縣這一級別,以下的鄉裡都是世家宗族的天下,其中自有一套生存法則。
特別是漢朝黃巾之亂後,朝廷允許州郡自行組織武裝防禦賊寇,地方豪強也順勢而起,各個都可聚眾自保,這一下就天下大亂了。
所有的三國故事都是介紹諸侯這一級別的亂,但是鄉裡之間的亂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很可能每一天都在上演著一部小型的三國演義。
拿到某島國可能就是一部戰國史詩。
例如宛陵令媯家的佃戶要是少了一半,那他家很可能哪天就被不知從哪冒出來的黃巾或山越給光顧了。
等他全家死光後,十萬畝良田就成了無主之物,這時,沒人會想哪來的黃巾賊的。
所以在媯覽聽到魯肅讓他拿出二十萬斛糧食時,差點沒背過氣去,即便是暫存沒有任何損失,對媯家這個站在風口浪尖上的世家也等於是絕戶之計。
他家的十萬畝良田可不是一畝一畝開荒得來的,所謂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土地中長出的糧食可不光需要澆水,撒點血也是少不了的。
媯覽現在等於面臨一個兩難的決定,拿出糧食就會失去佃戶,那麽可能面臨家毀人亡的境況;
不拿出糧食就保不住宛陵令這個官位,沒了這個官位想保住他家的十萬畝良田簡直就是癡心妄想。
無論選擇哪個決定都不會有好果子吃,所以媯覽此時已經沉不住氣了……
“魯中郎,你這是要逼死我媯家?你這是要跟所有江東世家作對?征東將軍乃是袁氏嫡子,他會允許你這樣做……”
媯覽面色猙獰說道這裡時,突然想到什麽似的恍然道,“好哇,我算是知道怎麽回事了,這糧行恐怕也賣糧食吧?”
魯肅皺眉解釋道:“媯家主勿惱,在下絕沒有逼迫之意……”
“我就問你這糧行到底賣不賣糧食?”媯覽打斷魯肅大聲質問道。
糧行確實是賣糧食的,但容易引起誤會所以魯肅便沒有明說,但既然被人識破,魯肅也不屑於撒謊,直接實話實說道:“賣。”
“哈哈哈,我就知道!”
媯覽突然大笑起來:“好你個魯肅,打著征東將軍的名義假公濟私,說什麽組建糧行,不過是想借機搶奪我們世家的糧食好供你買賣。
你果然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我媯家每年給你數萬斛糧食份額供你轉賣,你不但不感激,竟然見利忘義得寸進尺,如今竟然想全吞了我家所有糧食,不給我家留一點活路,你就是這麽報答我媯家?
都說商人無義,古人誠不欺我。
我這就上報征東將軍,我就不信征東將軍身為世家嫡子,
會做這種自掘墳墓的事,定是你胡作非為!” 魯肅冷然道:“媯家主慎言,某若是誠心害你,直接徹查丹陽六千萬賦稅去向便可,何必親自登門自討沒趣?”
“!!!”媯覽突聞“賦稅”兩字心中一驚,遂悶聲不語。
劉繇逃跑;袁耀入主;丹陽郡賦稅不翼而飛。明眼人都知道九成的可能是被媯覽趁機私吞了。
魯肅可以趁機搞垮媯家,也可以趁著媯覽心虛說服他支持袁耀,從而憑借媯家的關系,來帶動其他與其有關系的家族。
相對於那些賦稅,獲得媯家支持要更符合袁耀的利益,所以魯肅選擇了後者。
見媯覽勢弱,魯肅忍住不快,繼續勸說道:“袁氏入主江東,遭到本土世家排斥,征東將軍十分希望能夠緩解這一局勢,此時媯家若站出支持,跟征東將軍的利益捆綁到一起,這才是上上之策。
但按現在江東的生產力,誰佔領了都無法有任何作為,最終只會被中原勢力毀滅。所以,征東將軍必然要改變現狀。
媯家主與其以後被人改變,不如現在雪中送碳,跟隨征東將軍放眼天下,莫做那守成之犬,只顧一畝三分之地,錯失良機。”
媯覽一副震驚的表情道:“聽你的意思,不但要我交出糧食,以後還要讓我交出土地和佃戶?”
魯肅皺眉道:“非是交出,而是改善增產,這對誰都是有好處。”
“好處?是啊,糧食增產了對你這個商人有好;對征東軍有好處;對那些泥腿子也有好處;唯獨對我沒有好處!”
媯覽毫不客氣的道,“先不說谷賤傷農,我就問你,若是糧食多了,那些泥腿子夠吃了,誰還來給我做佃戶?沒有佃戶,誰還來給我當私兵?沒有私兵,山越下山了誰還來幫我抵擋?”
魯肅道:“自然是征東將軍抵擋。”
媯覽冷哼一聲道:“怎麽擋?天天守在我家門口,還是等我死了再來伸張正義?
你堂堂軍師中郎將跑來做說客,我還以為你有何見解,沒想到不但想要我的糧食,連土地和佃戶都不想放過,我看你是存心跟江東世家過不去。
我也不知道這到底是你的主意還是征東將軍的,但我勸你還是好自為之吧,動搖江東世家根本這件事可不是開玩笑的。”
媯覽說罷,起身續道:“魯中郎不必多說了,附近幾縣世家與我媯家是何關系,想必你是知道的,就不必再去做說客了,免得浪費時間。”
說著,媯覽不再理會魯肅,直接轉身向堂內走去,並且邊走邊說道:“想要改變世家,就得先收服世家;想要改變天下,就得先平定天下。魯中郎還請‘慢走',本令君就‘不送’了。”
說完,媯覽人也消失在屏風之處,就這麽將魯肅一個人留在堂上,可謂無禮之極。
“哎,夏蟲還是不足語冰。”
魯肅起身歎了口氣,面帶惋惜之色的看眼媯覽消失的方向,然後搖搖頭轉身離去……
魯肅說服媯家的打算算是失敗了,在離開媯家之後,他並沒有離開宛陵,而是又來到另一家府邸面前投貼拜訪,該府門牌匾上寫著大大的兩個“陶府”字樣,可見主家姓氏。
此陶氏正是原徐州牧;也就是那“三讓徐州”的主角——陶謙,陶恭祖的本家。
陶謙正是丹陽宛陵人。
並且,陶家在陶謙在世時,本來是宛陵第一世家……
不一會,同樣是中門大開,一個中年人一臉急切的衝出門外,見到魯肅後,馬上上前大禮參拜道:“草民陶商見過魯中郎。“
魯肅不等對方行完禮,便上前攙扶阻止道:“陶公子這般,可是不認得我東城魯子敬呼?“
“這,自然是認得的……“陶商面色訕訕的道。
“既如此,陶公子還叫我子敬便可。“
魯肅灑脫,但陶商卻有些怯懦的道:“這如何使得,尊駕如今官拜軍師中郎將……“
“哎!“魯肅不等對方說完,便一甩手道,“本欲尋訪舊友,奈何舊友卻不屑相認,如此不如去也……“
魯肅說罷,就欲轉身而去。陶商見狀連忙攔住道:“子敬莫要棄我而去啊!“
魯肅遂笑道:“哈哈,既然陶公子相認,那我今日便要叨擾一番了!“
“快請,快請!“陶商連忙拉著魯肅向府內行去……
陶商就是陶謙寧願把徐州牧給劉備,也不願給他自己兒子的陶家長子;現在的陶家家主。
……
媯家府邸。
一名家將匆匆忙忙的跑到媯覽面前稟報道:“啟稟家主,那魯肅離開之後並沒離開縣城,而是去了陶家!“
“什麽?“媯覽一驚而起,“這魯肅到底想要幹什麽?“
家將急道:“家主,我們該如何是好?那陶家可是之前的宛陵第一世家,萬一憑借陶謙的遺澤,湊二十萬斛糧食買了宛陵令,那還不得找我們報仇?“
“啪!“
媯覽憤怒的一拍案幾道:“魯肅小兒,既然你不仁,就別怪我不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