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我洗漱完畢,就早早的來到院子裡,做起了熱身運動。這可是我多年養成的習慣。對我這樣的登山愛好者來說,強健的身體可是革命的本錢。再加上最近氣力猛增,活動起來更是神清氣爽,遊刃有余。
正在這時,林宗義也來到了院子裡,見到我這麽早就習練不輟,欣喜之情溢於言表。等我活動完身體,他走到我的身邊,滿含讚許之色說道:“李大人能夠以文習武,實在是難得。老夫一直提倡文不離武、武不離文,若非文武兼資之人,又怎可身負天下之重任。只可惜!老夫平生所學盡傳大兒慶忠,不料其英年早逝,徒喚奈何。二子慶良,不習文武、不慕權貴,尤喜旁門左道之術,雖有小成,卻不是泱泱正途,又有何用。唉!幸喜我這長孫易兒聰慧明理,可堪傳我衣缽,如此老夫則死而無憾矣!”
我連忙出言安慰,盛讚林慶良之奇巧異能、林易之文韜武略、林通之勇力過人,終於說的林宗義心情轉為平靜。
大家一起用過早餐,我和林易就匆匆的上路了。為了證明我的身份,我將朝廷的任命書也帶在了身邊。兩人兩騎絕塵向南邊的馬街馳去。
一路上林易詳細的向我講述了雲南的風土人情和人文地理,以及林家堡在雲南的傳統地位,特別是雲南的各大勢力分布,使我對現在的形勢有了進一步的了解。
所謂的雲南宣撫使管轄區域,隻限於後世雲南的東北部地區,有寧州和會澤、東川、陸良、富源、宣縣、羅平六縣之地,除去散居在山中的蠻夷部落外,人口不過十一二萬,擁有軍隊不足萬人。寧州作為雲南宣撫使司駐地,是附近地區最大的城市和商品交易樞紐,人口相對繁盛,商品交易發達。
西邊和南邊的廣大區域都是大義寧國的領地,面積也比雲南宣撫使轄地大了五倍有余。大義寧的前身是大長和國和更早時的南詔國,現在的國王楊乾貞曾經是大長和的首席清平官,在八年前殺死了大長和國王鄭隆檀,建立了大義寧國,並自立為國王。由於楊乾貞的篡逆和濫殺無辜,使得地方官員和東南的各部族非常不滿,因而大都舉兵反叛自立,在事實上已經脫離了大義寧國的管轄。其中最大的一股反對勢力是通海節度使段思平,他憑借在白蠻各部族中建立的威望,形成了以雲南中南部的通海為中心,以白蠻各部族為呼應的強大勢力范圍,所轄面積雖然隻有大義寧國的一半左右,但是其真正實力卻不容小視。目前雙方勢均力敵,誰也佔不了誰的便宜。
現在三方的關系非常微妙,就像三國時魏蜀吳的鼎足關系一樣,任何兩方聯手都可以輕易的消滅另一方。所以各方都非常謹慎小心,輕易不會得罪任何一方。而據林易得到的消息,孫德成為了建國自立,已經悄悄地和大義寧國有了密切的聯系,具體情況尚不得而知。
林家堡雖然屬於南漢的領土,但是卻從未受到過雲南宣撫使司的直接實際管轄,而是相當於自治性質的漢民聚居區,其中當然也有一些開化的蠻族人士。在本地像林家堡這樣的自治領地大概有幾十個,而林家堡以數千口之眾和武力的強大而儼然成為本地最大的自治部落。時至今日,林宗義及其父親歷經四十余年創下的基業,已經發展到了鼎盛時期,雖然林宗義兄弟都已垂垂老矣,但二十五歲的林易和二十八歲的堂兄林鐸,已經成為了林家堡文才武略方面的佼佼者,而且更多的後起之秀正在奮起直追,迅速奠定了林家堡在雲南的特殊地位。
而現在將要去的地方馬街,其影響力也是非同小可。它是南漢三個軍馬生產基地之一,而且是在雲南的唯一一個軍馬供應基地,每年能向南漢軍應軍馬二百余匹。這個數字已經非常驚人了,要知道在這混亂的五代時期,戰爭此起彼伏,各國都缺少戰馬供應,而南漢的戰馬供應更是嚴重短缺。
南漢獲得戰馬的主要渠道無非是從極北塞外運入,但是由於道路遙遠,加之沿路各軍閥的肆意搶掠,能夠運到南漢的已經十不存一二。所以,南漢對於戰馬的生產極其重視,在雲南的馬街專門設立軍馬監,有軍馬監丞專司其事。另外特設一個巡檢司,配備一百余名騎兵負責戰馬的安全和保衛工作。
由於林家堡到馬街隻有二十余裡,說話間,已經依稀看到了馬街的輪廓。在兩山之間的山口處,一座無數巨型圓木建造的營寨大門擋住了我們前進的道路。幾名衣甲鮮明的軍卒戍守在營門兩旁,軍容整肅,頗具一番氣勢。
林易用眼色示意我稍等片刻,然後翻身下馬,走上前去,和一名軍卒略略交談了幾句,那名軍卒立即點頭示意,轉身躍上戰馬,迅速向營裡馳去。看來這裡禦軍極嚴,等閑人等根本進不到裡面,就算林易這樣的熟人也不例外。
不一會功夫,那名軍卒騎馬回轉,遠遠的大聲呼喊道:“我家軍使大人正在會客,林公子、李先生請進奉茶。”隨後調轉馬頭,在我們前邊帶路。
我和林易並馬前行,通過了營寨的大門之後,地勢立即開闊起來。在一片山嶺丘壑的包圍中,一大片遼闊的牧場呈現在我的面前,遠處還有一條溪流橫亙在草地的中央,草地上數百匹駿馬星羅棋布的散養在那裡,或低頭啃食青草,或嘶鳴奔馳,好一派醉人的草原風光。
雲南以山地居多,平地都很稀少,草原更是不可多見。沒想到在這個地方竟然有這麽一大片開闊的草場,放養著如此眾多的馬匹。此情此景,頓時使我胸襟大開,豪情滿腔,我吮吸著青草的芬芳,這些天的勞累、憂慮、煩惱和不快仿佛也一掃而光。我不由得迷戀上了這個美麗的地方。
在牧場左邊不遠處靠近山腳的地方,一排整齊的屋舍羅列在那裡,想來應該是軍隊的營房所在。來到了營房的前面,大家一起下馬,那名軍卒領著我和林易進到其中一間木屋之中,安排好了茶水,囑咐我們稍坐後就轉身離去。
枯坐了大約一炷香的功夫,屋門吱呀一聲打開了,一位身著綠袍輕鎧的中年軍官疾步走了進來。他一見林易,臉上就露出一抹笑意,朗聲叫道:“多日不見林公子,可把我想死了,呵呵!來……,咦!哦!原來還有一位兄台,林公子,不知這位兄台高姓大名,可否引見一下。”
林易微微一笑道:“恕在下暫時不能相告,待會你就知道了。請何兄找一個清淨所在,我自有重要的話要對你言明。”
何守傑狐疑的看了我一眼,低聲道:“今天真是有些奇怪,剛才宣撫使府的楊參軍前來找我,也是要求找一間密室相談。現在你也如此,不會是有什麽天大的機密吧。”說完,他一聲輕笑,將我和林易領到了旁邊一間木屋的內室之中。
這時,我才仔細的打量了一下這個林易倍加推崇的儒雅將軍。他的年齡在三十五六歲的樣子,面皮白白淨淨的,頜下微有髭須,方臉細眼,雙耳肥大,面相頗為祥和,怪不得人稱‘何菩薩’,真就和菩薩有三分相似。
林易隨手關上房門,看看四下無人,這才低聲說道:“何將軍可知這位公子究是何人?”
那何守傑微微一愣,仔細的瞅了瞅我,不解的搖頭道:“林公子何出此言?這位先生我從未謀面,確是無從知曉,還請林公子明示?”
林易故意神秘的一笑,輕聲說道:“何守傑還不快快參見雲南宣撫使李大人。”
那何守傑聞言渾身一震,不可置信的望望我,再瞅瞅林易,滿臉狐疑之色,嘴裡喃喃說道:“什麽宣撫使李大人,如此大事,林公子不可……不可戲言啊!”
我見到何守傑有些手足無措的樣子,想是心下頗有疑慮,為了使他確信無疑,我從懷中抽出錦綾包裹的告身,上前塞到了何守傑的手中。
那何守傑迅速將告身展開,仔細的瀏覽了一遍,確認無誤後,這才毫不猶豫的單腿跪地,抱拳沉聲道:“末將馬街巡檢使何守傑參見大帥,下官多有怠慢,還請大帥恕罪。”
我連忙上前將他扶起,心裡的一塊石頭也落了地,快慰之意溢於言表。何守傑當然應該知道我目前困難的處境,但他表態如此堅決,說明他已經認同了我這個‘貨真價實’的大帥,這不但使我得到了第一支重要的軍事力量,更為可喜的是得到了一名完全可以信賴的將領。這樣有德有才之輩正是我目前所需要的啊!
何守傑見我雖然年紀輕輕,卻已是堂堂地方大員,本來尚有不信,待看了朝廷告身之後,打從心裡開始佩服起我來, 兼且也聽說過‘我’在京城的光輝事跡,眼中頓時充滿了敬仰之色。
何守傑將我讓到上首坐下,壓低聲音說道:“適才楊參軍向我通報孫賊命令,要求我整點軍騎,並另外攜帶軍馬百匹,於後日前往寧州,為其登基大典助興。還許諾封我為寧州馬軍都指揮使。其實,我和孫德成素多嫌隙,這個官職在下能不能有命做的上還很難說,末將正在左右為難之際,恰逢大帥蒞臨。末將心中再也沒有什麽牽掛,願誓死追隨大帥,矢志不渝。”
我微微一笑,臉上顯露出讚許之色,隨即正色道:“我見將軍乃忠義之人,斷不會做那背主附逆之事,得會將軍,我也感到很高興。隻是不知你手下之人作何打算,若有貪圖富貴、背信棄義之徒,將軍將如何處置呢?”
何守傑亢聲說道:“大帥不必擔心,我的部下全都是我親信之人,唯我何某馬首是瞻。就是馬街監丞董放,也與我相交甚密,絕對不會出現什麽問題,請大帥放心就是。”
接著何守傑又將董放領來與我相見,董放養了半輩子馬,為人也是灑脫不羈,知道我是新任宣撫使後,也當場表示了忠心,使得我的信心籌碼又增加了許多。
飯後,四個人商量了一下計劃細節,商定由董放率領部分士卒和馬場雜役留守馬街,何守傑帶領精選出的一百二十名精騎和另外的一百匹戰馬,於明日下午趕到林家堡與我們會合,然後再向寧州進發。
計議已定,我又諄諄囑咐了他們一遍,才和林易離開馬街,又馬不停蹄的向南邊的越州衛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