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頭心猿降服,孫長寧呼出一口氣息,悠長久遠。
斬卻三魔方證靈明,而最後的靈明也不是自己的朋友,亦是一尊敵人。
一股疲憊感襲上心頭,孫長寧感覺到自己的雙臂在微微顫抖,精神也有些衰弱,之前的戰鬥終究是耗費精力太多,現在必須要休息一下了。
大雨落下但卻難以沾染到人的身上,孫長寧看著身體周圍,那些雨水還沒有觸碰到皮膚就被氣血蒸乾,自己此時就如同一尊移動的火爐,那些烈火猶如地獄中升騰起的業火,永遠不會被大雨所澆滅。
氣浪滾滾,倒是有些仙人模樣。
於是自嘲一笑,忽然想到,或許古時候達到真丹境的武者們在練功時,精氣神匯聚為一,在與自己相仿,或者說比自己更強的狀態中影響了周圍的環境,就如同現在一樣,大雨落身被蒸殆盡,所以遠遠看上去,就像是雨中仙人一樣。
秘密一旦解開,似乎聽上去就沒有了什麽了不起的,但是要知道,話出口只靠著一張嘴巴,但是要把氣血錘煉到這種境地,那需要多少年的淬打
宛如鍛造一柄絕世好劍,反覆用鐵錘敲擊,高溫融鑄,再以寒水淬火,如此反覆無數次,那才得一抹耀世寒光,然而旁人一取劍去,兩指一抹,也不過僅僅說出“好劍”二字而已。
就為了這兩個字,那鑄劍師的辛勞又有誰能懂得這當中付出了多少,又有誰會知道
萬事皆有過程,不是一蹴而就,現實生活終究不是氪金遊戲,只要充充充就能無限變強。
孫長寧如此看著,忽然回頭。
一柄雨傘被舉起,出現在道路盡頭,下面站著個女孩。
“李”
孫長寧看著大雨中的道路,水面濺起漣漪,那女孩撐著傘過來,走的並不快,但伴隨著大霧與雨水,卻居然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仿佛前世也曾見過這般畫面。
孫長寧微微愣了愣,那又恍惚了一瞬間,但這一次立刻回神,隻吐出一口氣來。
“果然是和六耳激戰,耗費了精力太多,居然連化勁高手靠近我都無法察覺了。”
“這已經在百步之內了。”
孫長寧感覺到了自己的虛弱,李鵲來了,但自己卻沒有半點察覺,這顯然是體力與精力消耗過大所導致,同樣,雖然氣血仍舊澎湃,但這不過類似酒精澆灌的虛火一般,終究會消散下去。
“下雨了,我尋思著你沒帶傘,我就來了。”
李鵲走過來:“我看見你向著這湖邊過來了,走了半圈就找著了。”
“是嗎,那還真是好運氣。”
孫長寧身上仍舊有雲霧縈繞,李鵲仔細看了看,道:“老師,你和別人交手了”
“不是別人,是我自己。”
孫長寧開口:“心猿意馬。”
話語落了,搖了搖頭,伸出手來把李鵲手中的傘接過。
兩人互相面對著,而這一刻,李鵲抓著傘的手並沒有松開。
孫長寧有些奇怪的抬起頭,現李鵲正帶著一種奇異的眼神打量自己。
“我臉上沾了什麽嗎”
“不,沒有。”
李鵲忽然嘻嘻笑了一聲:“原來你也不高啊,和我差不多。”
孫長寧微微一怔,而後笑了一下。
孫長寧接過李鵲的傘,向著上面抬了抬,於是那大傘把兩個人都罩住,而在隆冬居然下著大雨,這種陰冷冰寒的天氣,簡直讓人無比痛苦。
“很冷,就像是九幽地獄。”
李鵲哈出一口氣,她是一位化勁的高手,也或許是世上最年輕的化勁高手之一,能和她比肩的,在孫長寧見過的人之中也只有當初的早田津義。
衣衫穿的並不厚實,而孫長寧也是同樣,到了真丹的地步,在江南這種地方的寒冬,以肉身行走完全可以抵抗住。
但如果是在雪山,那就不行了。
所以,在古代,尤其是道家門派,才會有臥雪這個神通。
能在雪中酣睡自如,不生疾病,身體如常,這才是真正達到了武道極致的體現。
而佛門之中的苦禪也有同樣的修行。
人的修行,就是在和自然作鬥爭,從順從變化成抗爭,最後越自然,達到人的身軀所能達到的不可思議之境。
或許在科學上來說,這就是生物本身的進化機制吧。
李鵲看著前面的水,她足上穿著水靴,此時踢踏起來,看著那薄薄水面之中的倒影。
“十二年前,也是這樣的一個雨天。”
她的聲音帶著懷念與感激,孫長寧沒有說話,但知道李鵲指的是什麽。
十二年前,八歲那年,加入了洪門。
同樣是一個大雨天嗎
“冷,那時候更冷,老師,我和你說, 有的時候,天冷還並不可怕。”
李鵲抬起頭。
“人心的寒冷,比自然的寒冷要可怕百倍。”
“我們練武的人,能戰勝自然,但是卻沒有辦法戰勝人心。”
“所以我要變強,變得更強。”
她笑了起來,如此燦爛。
“九幽地獄的寒冷能把靈魂都毀滅,那是因為我們心中沒有火種,沒有一口爭命的氣,有時候啊,真的,多堅持堅持,未來就完全不一樣了。”
“鴻文先生找到的我,我還能記得那時候的鴻文先生,那真的年輕,又帥氣,和現在完全不同了。”
李鵲的目光變得充滿懷念,孫長寧歎口氣:
“歲月無情,光陰易老。”
姑娘點點頭:“那場雨很冷,但是對我來說,那是最後一個寒冷的雨夜。”
“從那天之後,我所見到的,是人心的冰寒,自然的寒冷已經不能撼動我,但是,我在洪門,這裡就如同家一般,鴻文先生雖然嚴厲,但我一直都很感激他。”
李鵲抬起頭,吐出口氣。
“所以我覺得,今天這麽冷,我也該過來找你,讓你也別那麽冷。”
這話出口,孫長寧微微一愣,而後笑了。
“所以,你曾經被他人給予溫暖,如今認為,自己已經可以給予他人溫暖了嗎”
“你達到了那種熾熱嗎”
李鵲歪了歪頭:“一把傘和一輛車的選擇,有車固然挺好,但打著傘,雨中漫步不是更加浪漫嗎”
笑聲響起,腳步抬起,順著道路離開,那傘上縈繞霧氣,將背影遮掩,就這樣,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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