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在溫暖舒適的大床上醒來，四周昏暗一片，納塔利・沃佳諾娃在被窩裡掐了自己一把。

不是夢。

感受著房間內淡淡的香味，回憶著最近幾個月的經歷，這裡大概就是天堂了吧。

出生在已經成為過往的蘇聯諾夫哥羅德州小城裡，住在城市最破落的街區，納塔利從很小開始就被母親一個人帶大。蘇聯解體時她9歲，依舊懵懂，並不知道這件事意味著什麽，只看到很多人說好日子就要來了，當時聽大家議論時對未來的語氣，小小的姑娘也挺高興來著。

好日子並沒有到來。

全新的俄羅斯經濟狀況直線下滑，母親所在的工廠突然倒閉，隻能依靠賣水果為生，她也在去年盧布崩潰後輟學，和母親一起勉力維持生計。

大家都吃不上飯了，自然也很少人再吃得起水果。

而且物質匱乏，每次隻能從批發商裡拿到很少的貨。很多時候一天可能都賺不到一萬盧布，現在的俄羅斯，一萬盧布，隻能夠買兩個麵包，勉強讓她們母女倆果腹，從去年開始還經常挨餓。

雖然是賣水果的，她卻不怎麽記得自己賣的果子到底是什麽味道。即使多余的水果賣不出去，快要壞掉時也會被退給批發商，據說是要被做成罐頭。

兩個多月前，好朋友妮婭拿了一份印在報紙上的招聘啟事給大家看，說是美國一家很厲害的模特經紀公司在招聘培訓生，她的年齡恰好合適。

這個時候，隻要能有萬分之一的離開俄羅斯的機會，大家都不會放過。

連母親都沒有反對，擠出了一點錢幫她做了簡歷寄了出去，為了拍照和郵遞，她們母女倆隨後幾天都沒吃飽過。當發現周圍很多女孩都做出了類似嘗試，她心底不免有些埋怨妮婭，不過把招聘啟事給太多人看，隻是在周圍夥伴群體中，她的外貌都不算漂亮，個子也不夠高，這麽多人寄簡歷，自己能拿到機會的可能性簡直渺茫。

幻想期盼了大半個月，沒有任何回應，周圍的女孩也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她也就死心了。

確實呢。

莫斯科、聖彼得堡那些大都市裡肯定有更多出色的姑娘，怎麽可能輪到她們這些小城市破落社區裡的毛丫頭。

當一輛她在城市街道上都沒怎麽見過的黑色豪華轎車停在她家門前，拿出那份她兩個星期前寄出的簡歷，她簡直要高興的暈過去。

隻是，不是說招聘模特培訓生嗎，怎麽成了個人生活助理?

這個詞聽起來很正式，她性格直爽潑辣的母親卻一眼看出了本質:其實就是女仆吧?

那位和她們溝通的工作人員都沒有否認，表示卻是可以這麽理解，不過是大人物家的女仆，因此需要從小培養，要求也很高，並不是隨便什麽人都能承擔的。

其實母女倆都沒有多少猶豫。

家裡現在這種境況，別說女仆，哪怕讓她直接嫁給一個老頭子當小媳婦都沒關系，隻要能去美國。

不過，母親還是很謹慎地問將來能賺多少錢。

那位看起來就很成功的中年人說將來一旦入選，每年能夠拿到20萬美元，其他福利另算。

母親立刻就不樂意了。

騙子！

當她們是傻子麽?

現在的俄羅斯，哪怕是葉利欽年薪都沒有20萬美元。

嗯，20萬美元是多少，她一邊聽一邊在腦袋裡盤盤算算，平日裡周圍很多人都討論美元英鎊之類，大概知道匯率，去年發行的新盧布幣值提升了一千倍，現在想要換1美元，大概也需要4000盧布。

20萬美元，

相當於8億盧布。母女倆現在一個月也隻能賺30萬盧布，8億盧布，多少個30萬來著。

母親大概也有些暈，認定了對方是騙子，卻不願放棄，20萬美元這種玩笑就不要開了，隻要能讓女兒出國，而且不是做那些見不得人的行當，管飽就行。

畢竟沒點實力的騙子也開不了那麽豪華的車子。

中年人對此很耐心，認真解釋自己並不是騙子，20萬美元是真的，不過她想要拿到這份工作並不容易，他們老板最終可能隻要10個女孩，卻是從幾萬人裡挑選出來，他今天過來，隻是給她一個進入初選的機會，進入這一階段的女孩大概也有上千人，只會從中挑選幾十個培養名額。

母女倆又蒙了。

似乎挺有道理的，隻是，如果沒選上呢?

中年人遺憾表示沒選上的話，他也無能為力。

母親轉眼又開始試探女兒怎麽才能夠被選上，她坐在旁邊小凳子上，發現母親不知不覺朝那中年人靠近了一些，連忙乖巧地低下頭，假裝什麽都不懂。

中年人卻沒有多待，隻是很公式化地又介紹了一些事項，表示如果她們母女同意，近期就可以去莫斯科參與面試。

莫斯科啊。

怎麽去，要花多少錢，母女倆現在是支付不起這種路費的。

中年人笑著表示面試階段食宿全包，不會讓她們花一分錢。

這才放心了一些。

騙子的伎倆通常都是千方百計讓人掏錢的，如果不花一分錢，那大概就不是騙子，而且，莫斯科，那可是俄羅斯的首都，母女倆一起過去，也不可能發生什麽太糟糕的事情。

確認她們同意，中年人讓她們簽署了一份協議後就匆匆離開。

然後發現，小城裡一起趕往莫斯科的女孩竟然有7個，她朋友中的兩個娜塔莉亞和妮婭都在其中，頓時就生出危機感，再次忍不住埋怨當初妮婭不該把招聘啟事給太多人看。

抵達莫斯科，大家被安排在一家很不錯的旅館，同時也發現這處旅館都是從俄羅斯各地趕來的女孩，隻是這一批就超過30個。

果然食宿全包，而且並沒有點餐限制。

母親每次都向服務員多要一份餅乾，打算離開時帶回家，她想要阻止，不是覺得丟人，而是萬一被發現影響到面試怎麽辦，卻發現很多人都在這麽做，有人還把麵包塞滿了行李袋，想想也去沒再說什麽。

俄羅斯正值一年最寒冷的時節。

想象中應該很繁華的首都莫斯科，很多人卻都在寒風中排隊購買食物。

第一次面試安排在抵達莫斯科的第二天。

原來是體檢。

這倒不是沒有經歷過，隻是，這次的體檢似乎太過於仔細了一些，各種項目足足持續了兩天時間，她前後被抽了六管血樣，而且甚至連牙齒、腋窩和腳丫都要檢查，她還發現，負責體檢的團隊並不都是俄羅斯本地的醫生，很大一部分都是外國人，說的是英語。

然後是繼續等等。

全程陪同自家孩子經歷過這次體檢，原本一些抱有遲疑態度的家長們都放下心來，私下開玩笑說哪怕是葉利欽都不一定擁有這麽細致的體檢待遇。

她心裡卻有些擔心。

這麽嚴格的篩選，肯定意味著很多人會被淘汰。

和母親說過，母親也跟著擔憂起來，每次點餐開始要更多餅乾，萬一被淘汰，至少要帶一批食物回去。

這次等待足足持續了五天，大概是意識到什麽，周圍人也不再那麽輕松。

第六天早上，又一位負責人出現，召集所有人來到旅館附近一處禮堂，表示體檢結果已經出爐，通過篩選的女孩將繼續留下來，沒有經過篩選的，會得到10萬盧布的補償以及免費的返程車票。

大家都很緊張。

卻也沒有意識到淘汰結果比想象中的還要殘酷。

旅館裡一共36個女孩，隻有11個通過了第一次篩選，另外25個都隻能離開。

很幸運，她是通過篩選的女孩中的一個。

來自她們小城的7個女孩，隻有3個通過篩選，娜塔莉亞留了下來，妮婭被淘汰了。

她不覺得奇怪。

妮婭算是她們三個中最漂亮的，不過，她身上有體味，當初檢查腋窩時她就意識到妮婭可能是這種結果。雖然平日裡大家對於體味這種事情並不覺得什麽，畢竟很多人都有，但這麽嚴格的篩選，大人物肯定不會要妮婭這種女孩的。

那位負責人讀出結果時，她很遺憾地和妮婭抱在一起，心裡卻是覺得，自己又少了一個競爭對手。可惜娜塔莉亞沒有被一起淘汰，她……也比自己漂亮，個子還比她高一些。

對於這種結果，有人質疑，有人乞求，還有人企圖耍賴，要求更多補償。

那位負責人直接打電話招來了一隊警察。

眾人頓時不敢再造次。

當天旅館就空了一大半，旅館老板很是失望，這年頭旅館根本就沒有什麽生意，這批人可是大客戶，對於眾人平日裡故意多點食物的小動作旅館老板也是心知肚明，並且樂見其成。

現在的俄羅斯，利潤最高的就是食物這些基本生活用品了。

隨即又是連續五天的等待。

有人嘗試詢問，負責人解釋還有其他很多女孩正在接受檢測，至於接下來做什麽測試，負責人卻沒有透露。

第六天下午，終於又有車子來接她們。

這次換了莫斯科市中心一處很高檔的酒店，女孩們被喊進了不同的房間，連續一個多小時，被裡面的人問了一大堆或普通或古怪的問題。

旁邊還有錄像機在拍攝。

不免讓參加測試的女孩們更加緊張了不少。

負責向她提問的那個戴眼鏡女人很溫和，她卻一點不敢放松，哪怕是她平日裡喜歡吃什麽這種問題，她都帶著些小心機的想好了才回答，至於給出了一張地圖讓她從兩地之間的三條路線中選一條這種莫名其妙的問題，她更是猶豫了好一會兒才做出決定，非常擔心出錯。

最終選了最短的那一條。

覺得這樣可以讓自己顯得坦率一些。

重新回到旅館，稍微有些見識的人說，這是心裡測試。

這次測試後間隔沒有太久。

她們第二天就又參加了一次測試，11個女孩根據年齡學程等區別被分成了三組，這次是智商測試，三個小時，她答出了大部分問題，卻依舊不輕松，覺得很多問題都挺簡單，不知道其他人回答的怎麽樣。

事後嘗試向其他女孩試探，大家都守口如瓶。

這次等待長達12天時間，11個女孩，最後只剩下2個，她，還有娜塔莉亞。

從負責人那裡得知不再有其他測試，她們入選了，兩家人幾乎要喜極而泣，帶著娜塔莉來參加這次面試的尤裡叔叔當天晚上喝了兩瓶伏特加，還在房間裡唱歌到很晚，已經是空曠的旅館裡，倒是沒人提出抗議。

不過，想到第一次和她們接觸的那個中年人的話語，她卻是意識到，這或許還隻是一個開始。

事實也果然如此。

她們更換了一家條件更好的酒店，重新有10個成功入選的女孩被聚在一起，負責人也再次更換，對方還偶然透露，俄羅斯這邊，一共有50個女孩入選。

稍微好一點的消息大概是，開始忙碌辦理各種手續簽署一堆合約之前，她們得到了一筆補貼。

當初每次被淘汰的女孩離開時都能獲得10萬盧布補償。

她們這次拿到的補貼，卻高達1000萬盧布，相當於她們母女倆賣三年水果的收入。

她心裡卻是再次想到了第一次和她們接觸那中年人的話，最終獲得那份工作後，年薪是20萬美元，8億盧布。

8億盧布到底是多少呢?

她小腦瓜裡一直形不成太直觀的概念，只知道這是很大很大一筆錢，或許夠她花一輩子。

看著母親點數厚厚一疊鈔票，她又覺得這裡應該有自己一份，開口討要，立刻被拒絕，忍不住爭執幾句，還被打了幾巴掌，隻是看目前手掌落在她腦袋上幾次後突然戛然而止的模樣，她就笑了出來。

母親怕把她打壞呢。

自己現在可是很值錢的，哼哼。

估計現在入選的女孩們都成了家裡的寶貝疙瘩。

隨後又忙碌了大半個月，護照簽證以及各種合約完成，她也知道，自己即將去倫敦。

卻沒有立刻出發。

負責人解釋倫敦那邊還在做一些準備，她們要等到明年一月份，並表示可以先回家等待，當然願意的話也可以一直留在莫斯科旅館裡。

免費食宿的誘惑還是很大的，大部分人都選擇留下。

當然也有人因為不得不暫時離開，或許是家庭比較大，這次又都隻是父女或母女倆趕來，可能還有一大家之人要照顧。

她們母女倆孑然兩身，當然留下來。

尤裡叔叔把娜塔莉亞留下來和她們母女一起，自己卻是選擇了離開，他們一家七口人，尤裡叔叔是家裡的頂梁柱，隻是住在莫斯科這段時間，尤裡叔叔就悄悄往家裡寄了好幾次食物，都是從旅館餐點裡淘換出來。如果不是這次機會太難得，他也根本不可能離家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