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尺規作圖不能三等分角,幽州學派慣行的規則是將圓等分再等分,用於方位和上下角度,也就是將一個直角均分為八,每一“分”,也就是後世的十一度多一點。
雖說最近兩年有人用六等分圓和八等分圓相結合,將圓心角的度數精度進一步提升,但由於具體用途暫時不太廣泛,始終推行不開,只是被用於繪製高精度海圖和學術研究。
軍隊方面,包括火炮研究基地,還是使用著傳統的規則。
炮口降低,意味著拋物線降低,彈道更平,減少了跨射的幾率,用於對付正在倉皇轉向,直線距離隨時發生變化的敵軍正好,這第三輪齊射再度接連命中低艦,作為“官銜”最高,體形也是最大的大將軍炮,其威力更是得到了淋漓盡致的發揮。
荊州水師陣型左翼,一艘正在轉向的鬥艦被大將軍炮直線命中側面,原本厚重堅實的木板登時在巨大衝擊力的作用下炸裂開來,鐵彈去勢未絕,繼續高速飛行,又將另一面的船身打出了一個巨大的破洞。
縱使鬥艦是這個時代最強大王朝的最強大水面兵器,也根本無法抵禦大型火炮的攻擊,公元一世紀的造船理念,公元二世紀的製造工藝,在熱兵器的威力之下顯得那樣脆弱,那樣不堪一擊。
荊州水師的將士們都快要瘋了,他們原本穩操勝券,甚至對這種單方面的殺戮產生了一絲不忍,但隨之而來的超乎想象的狂猛攻擊,又徹底顛覆了他們對世界的認知。
沉重的轟鳴聲還在繼續,但這些將士們已經根本無暇去思考,去恐懼,他們心中想的,能夠做的,就只有拚命地調轉船頭,劃動船槳,盡量向南岸逃竄。
鬥艦和艨艟是戰船,各項性能指標都完全碾壓關羽臨時湊起來的小小民船,如今荊州水師決意脫離戰場,戰船兩側的排槳齊齊劃動,立刻把還在決死突擊的孫宇等人甩得越來越遠。
“鳴金,收兵。”眼見敵軍敗退,關羽果斷下令。
通過這一次不成功的突擊,關羽已經認清了雙方水面實力的巨大差距,在他看來,孫宇的先頭部隊已經遭受了慘重的傷亡,無力實現強渡漢水,登岸作戰的既定計劃,再要繼續前進,只會在魚梁洲守軍和荊州水師的夾擊下全軍覆沒。
懸掛在高大木架之下的銅鉦被敲響,清脆且極具穿透力的聲音傳遍江中,孫宇等人原本已經抱定了必死的決心,但鉦聲入耳,這些漢子們既不甘心又慶幸,迅速調轉船頭,向己方撤去。
為了試驗幾門巨炮的最大射程,在戰場中心被逐漸清空,明知道自己已經打不中任何目標的情況下,諸葛亮仍然下令調整炮口角度繼續發射,每一枚鐵彈落在水面,都會激起巨大的水柱,潔白的水柱和隆隆的炮聲,仿佛是在為雙方將士送別。
一場水戰,就這樣草草結束了。
仍然在水面上忙碌的,就只有雙方派出的一些小船,他們在下遊來回遊弋,將漂浮在水面的兩軍將士一一打撈上來不管死的還是活的。
值得慶幸的是,魚梁洲一帶水流平緩,如今又不是豐水期,只要沒有被巨弩和火炮直接命中致死,大多數落水的將士還是能夠堅持到救援趕來,不管撈起自己的是不是己方袍澤,至少命能保住。
這場戰鬥是如此的非常規,以至於張允被人打撈上來,帶著一身涼水打著噴嚏回到營寨的時候,他都無法理解,究竟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到底怎麽回事?可是敵軍使了什麽妖法?”劉磐匆匆趕來迎接,一見張允就迫不及待地連聲發問起來。
“這世上哪有什麽妖法,那肯定是敵軍的新兵器。”張允吸溜著鼻涕說道。
劉磐一愣,“確定是兵器?”
他在魚梁洲上,距離戰場還有一兩裡遠,只能看見己方戰船一艘接一艘地變成一堆又一堆的破木頭,除此之外是看不清太多。
“絕對是兵器,和投石機、強弩這些沒什麽兩樣,只不過投的是腦袋大的黑鐵球,勢大力沉,不可阻擋。”張允一臉肯定,他被救上來之後,與親眼目睹了種種慘狀的己方將士溝通過,好多人都看清楚了究竟是什麽東西在摧毀己方戰艦,甚至有兩枚鐵彈還鑲在尚未沉沒的鬥艦艦身裡,也被一道拖了回來。
“是兵器就好,就有對付的辦法。”劉磐松了一口氣,隨即關切地拍了拍張允的肩膀,“子昭,你先回去喝一碗薑湯,好生休養身體,為兄上船去看看。”
與此同時,漢水北岸,撤退歸來、被搭救回來的將士們已經返回營寨,連一些被打撈上來,成為俘虜的荊州水師將士,也得到了一視同仁的對待。
作為南征主將,關羽卻仍然站在高台之上,久久不發一語,在他身後,一眾身經百戰的將領也都沉默不語,活像一群雕塑。
“這天雷炮真是神物啊,只要這種武器得以大興於世,別說一個襄陽,就是將大漢的疆域拓展到天涯海角,建立不朽之功業,也絕不是癡人說夢。”
望著寬闊江面上飄浮的戰船殘骸,再看一看那些靜靜臥伏在岸邊的天雷火炮,黃忠忍不住發出了這樣的感慨。
“想不到天下竟然有如此的、如此的……”高順有些詞窮,之前張遼從洛陽出使歸來,提起過這種恐怖的新式武器,但今日一戰,天雷火炮的威力還是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力。
“值得慶幸的是,這種兵器掌握在我們手中,而不是敵人。”關羽沉聲說道:“諸位不妨設想一下,有朝一日,我們若是面對這種兵器,應該如何應對。”
說完這句話,關羽便轉身走下高台,徑自回營去了。
然後黃忠也搖著腦袋離開了高台,“時代變了啊!”
眼見兩位主將如此意興闌珊,其余眾將也心有戚戚地慨歎起來。
在這驚天動地的沛然偉力面前,個人的武勇已經完全起不到什麽作用了,今後的戰爭,恐怕再也不是他們這些勇力絕倫之輩的舞台。
時代真的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