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軍突然加速,讓已經有些習慣前幾天節奏的袁紹一行大為吃驚,但吃驚歸吃驚,跑得過就跑,跑不過就打,這是任何人都會去做的事。
如果打不過,那就只有去死了。
韓猛就是如此。
這位冀州軍碩果僅存的勇將人如其名,連殺三名向他撲了過去的幽州軍軍士,但雙拳難敵四手,經過半個時辰的苦戰,終究還是落了個身首異處的下場。
一名身材高大的漁陽漢子拚著挨上一刀,硬生生撞進韓猛懷中,把短刀插進了他的心窩,不等韓猛慘嚎出聲,又被對手反手一刀切斷了喉嚨,鮮血噴湧而出,將緊貼在一起的兩個人都染成鮮紅一片。
“我殺了個當官的!我殺了個當官的!”這名漁陽漢子一邊呲牙咧嘴地接受包扎,一邊開懷大笑,韓猛那一刀凌厲異常,不但劈穿了兩層牛皮疊成的厚實肩甲,還在他的肩頭留下一道深可見骨的恐怖傷口,但以傷換命,取下強敵的首級,不管怎麽說,都是大賺特賺了。
在經歷了好幾天時間的奔逃、一上午的亡命追逐、半個時辰的殊死搏鬥之後,韓猛的殞命,使這支早已精疲力竭、僅憑一腔血勇之氣苦苦支撐的冀州軍殘部再也無法維持鬥志,陣型徹底崩塌。
兩三千人在亂石橫生的山坡地上四散而逃,甚至連袁紹逢紀等人都換上了普通士卒的衣物,披散頭髮混入人群之中。
“兒郎們擦亮眼睛,袁紹身高八尺有余,長須及胸,遇見了千萬不要錯過啊!”見到戰場亂成一片,負責督戰的嚴綱扯著嗓子叫喊起來,還讓身邊的軍士們跑到戰場中心大聲提醒同袍們。
這些軍士們絕大多數都是大字認不了一籮筐的粗胚,照著嚴綱的話喊了幾遍就覺得太麻煩,索性自己改了改詞,並將其傳入了每一個人的耳朵。
“長胡子的是袁紹,不要讓他跑了!”
袁紹正在倉皇逃竄,驟然聽得四面八方都傳來類似的吼叫聲,險些一個踉蹌摔倒在地,心裡別提多恨了。
往日裡讓自己頗為自豪的身高和美須,怎麽就成了會讓自己暴露身份的累贅?
可是恨歸恨,該妥協還是得妥協,於是袁紹縮著身子,從袖口裡滑出一柄鋒利的短刀,狠心截斷了自己那一把精心呵護了二十多年的長須。
除了袁紹之外,這一行人裡不乏年齡稍長,蓄著胡子的,他們為了避免池魚之殃,索性也各自想辦法,將長須截得參差不齊。
甚至有一個家夥不知道動作太大還是手太抖,居然割斷了自己脖子上的血管,好家夥,一邊跑一邊叫一邊還在飆血,老壯觀了。
“這群家夥打架不行,自殺卻是一把好手。”嚴綱看得大為欽佩,轉頭一想,搞不好袁紹也玩了這麽一手,為防止被人蒙哄過關,他馬上扯著嗓子再次叫喊起來。
“短胡子的是袁紹,不要讓他跑了!”
聽到戰場上再次傳來的震耳欲聾的亂七八糟的喊叫聲,袁紹隻覺得兩眼發黑,恨不得跑回去一刀子捅死那個滿肚子壞水的敵將。
雖然氣得快要發瘋,但理智告訴袁紹,老老實實地低著頭跑,尚且有一線生機,每多拖延一刻,都是在親手切斷自己的性命。
與自家父親不一樣,袁譚身手敏捷,早早就搶了一匹戰馬向山裡狂奔而去,除了這位袁家大公子,還有幾名不甘心束手就擒的年輕人也選擇了搶奪戰馬逃跑,雖說戰馬也已經疲憊不堪,估計跑不了多遠就要倒斃在道旁,但能以最快的速度跑出一段路程,那也就意味著,活下去的機會又多了幾分。
然而,
袁譚這些人沒有想過,他們騎著馬一溜煙地跑了,無疑是給追擊而來的敵人提供了絕佳的目標。幾名白馬義從騎兵從側翼兜出一個大圈子,各自選定獵物之後追逐而去,可巧不巧的,緊緊跟在袁譚身後的,正是被嚴綱寄予厚望的那名靦腆少年。
馬背上的少年臉上沒了之前的內斂和靦腆,而是布滿了嚴肅和緊張感,他左手牽韁,右手握著狹長彎曲的戰刀,整個上半身都幾乎貼上了戰馬的脖頸,猶如一張上滿了弦的強弓。
太行山麓的地形雖然比不得山脈內部那樣崎嶇難行,卻也遠遠不是適合戰馬奔馳的原野可比,袁譚雖然自幼勤練弓馬騎射,但他出身高貴又下不得苦功,根本比不上馬背上長大的北疆男兒,即使佔了先發優勢, 但還沒跑出五六裡,就已經被身後的追兵逼近到了一箭之地。
感受到危機越來越近,袁譚心中焦急萬分,又沒有轉身迎敵、殺人奪馬的勇氣,只能拚命抽打戰馬,指望它能再跑快一點。
這匹戰馬幾天來都只能以道旁的野草充饑果腹,之前又拉了兩天馬車,早已將體力消耗得七七八八,如今狂奔近十裡,已然精疲力盡,終於發出長長一聲哀鳴,兩條前腿一軟,重重地摔在地上。
袁譚被巨大的衝力甩飛出去,在遍布石礫的山路上滾了十幾圈才勉強爬起身來,隨即渾身各處傳來難以言語的疼痛,令他站都站不穩了。
看著敵人越來越近,袁譚拚盡渾身力氣,用力叫喊起來。
“我乃汝南袁氏未來家主,放我離開,來日必定報你一場富——”
話音未落,那匹渾身雪白的戰馬已經從他身邊掠過,隨著一道匹練般的刀光,袁譚的腦袋高高飛起,帶著尚未說出口的“貴”字和汝南袁氏未來家主的榮光。
還有無盡的驚異和遺憾。
“俺是李家現在的家主,俺的富貴自己來掙!”第一次上陣、第一次殺人見血,令這名尚未及冠的靦腆少年激動得滿臉通紅,額角青筋暴起,幾乎是聲嘶力竭地朝天怒吼起來。
經過幾個時辰的追逐和戰鬥,人生喧鬧的戰場漸漸變得平靜下來,這場延續了好幾天的戰鬥也終於緩緩落下了帷幕。
“這就是堂堂的天下楷模,冀州牧袁大盟主?”看著幾名軍士押解過來的灰頭土臉的中年男子,嚴綱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臉上也露出了驚喜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