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宮羽姑娘倒是個精明的女子。

　　馮玉笑笑不語，轉而想到了馮傾雪在他臨行時的話語:馮玉，你可是去辦正事兒，辦完了就立刻給本小姐回來，要是敢在那肮髒的地方多做停留……

　　“怎麽樣?”

　　“以後你就別想進馮家大門了。”馮傾雪惡狠狠道。

　　馮玉自然是不會受一個女人威脅，馮傾雪的警告也絲毫沒有被他放在心上，這船舫上氛圍清雅，還有美人為伴，哪個男人不願意多待會兒?

　　“馮公子，衛公子，只是靜坐好生無趣，奴家且與兩位公子彈奏一曲何如?”宮羽重新坐回古琴的座椅前，纖纖素手輕輕的落在古琴之上，只是隨便的撥動了幾根琴弦，便有一股悠揚婉轉的聲音緊接著傳出。

　　馮玉這時才接著船舫上的燈籠火光打量起眼前的曲絕宮羽，她穿著一身全段的紅衣，身體玲瓏有致，一顰一笑皆是帶著風塵女子的嫵媚，卻又刻意的點綴上些許嬌羞，然而這嬌羞雖是矯揉造作之態，卻又給人一種渾然天成之感，似乎這在兩個男人眼前從容取樂的女子，就是那純潔靈動的少女。

　　再配上她那美麗的容顏，雖然不如馮玉已經見識過的馮傾雪和豆腐西施白曼柔，卻也是難得的上佳姿色，卻是當的起春滿樓頭牌的聲譽。

　　且到宮羽靈巧的素手彈奏起古琴，悠揚如同天籟的聲響緩緩響起，整個三樓包廂竟是都陷入了一片安靜，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馮玉目露驚喜，舒適的躺在軟榻上，靜靜的享受這種難得的天籟之音。

　　人有國界和身份之別，音樂卻是不分國界和尊卑的，馮玉不得不承認，這宮羽在古琴上的確是造詣極高，自己在後世是沒有聽到過如此動聽的琴聲的。

　　琴聲持續了良久，周圍的傾聽者們一樣安靜了良久，直到曲終聲斷，如夢如幻的聽客們才恍然驚醒。

　　“好，精彩，實在是精彩，宮羽姑娘這琴聲本公子已經是聽過多次，可是每次聽起，卻仍有初次的驚喜之感，宮羽姑娘這曲絕之名果然是名副其實啊！”衛戍的神色已經迷離起來，深情的望著宮羽，認真的開口。

　　宮羽被衛戍這般大膽的瞧著，臉上閃過一絲羞澀，連忙轉移話題，朝著馮玉開口道:“馮公子，你我相知甚少，但是奴家也知道你與衛公子乃是至交好友，衛公子已經算的才子，想來馮公子也是定然不差，可否為宮羽方才的《舞衣曲》鑒賞點評一二?”

　　衛戍大笑道:“宮羽你有所不知，我這兄弟風流不假，只是最煩讀書識字，恐怕是不能如你所願了，哈哈哈！”

　　【妹的，不就是嘲笑哥沒文化嘛！哥能如你的願讓你給看扁了?】馮玉望著毫不避諱地嘲笑自己的衛戍道:“衛胖子，這回你可是說錯了，士隔三日當刮目相看，我恐怕已經不是你認識的那個從前的我了。”

　　衛戍長得有些胖，這胖一直都是他的逆鱗，若是一般人敢這麽稱呼他，只怕早就被他給扔出去了，不過馮玉乃是他的狗友，身份更是不同一般，衛戍也不惱，道:“馮少既然如此說，那兄弟倒是要拭目以待了！”

　　馮玉大笑道:“好，你們且聽著，宮羽姑娘方才之曲精妙絕倫，一般的言語已經難以描繪的出其中精彩，都說曲以抒懷，我更是從中聽出些許別樣韻味，這樣，我剛才做了首詩，就作為我的點品吧！”

　　宮羽的臉色輕動，一臉期待的望著馮玉，馮玉開始沉鬱頓挫的開口:

　　《宮羽古琴行》

　　永樂十八年，

時在將夜，余會友於春水之船舫，緣聞宮羽一曲，久懷鬱鬱於心，不能而抒，唯作長句，歌以贈之。　　春水江頭夜已色，船弦歌響古琴聲。

　　衛戍忘歸余不發，靜摒呼聲待下音。

　　轉軸撥弦三兩聲，未成曲調先有情。

　　弦弦掩抑聲聲思，似訴平生不得志。

　　低眉信手續續彈，說盡心中無限事。

　　輕攏慢撚抹複挑，一曲《舞衣》繞船梢。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

　　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

　　間關鶯語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難。

　　冰泉冷澀弦凝絕，凝絕不通聲暫歇。

　　馮玉的聲音緩緩落下，忽然有感而發的結合起自己這莫名其妙流落他方的浮萍命運，帶著感慨，繼續念道:

　　別有幽愁暗恨生，此時無聲勝有聲。

　　銀瓶乍破水漿迸，鐵劑突出刀槍鳴。

　　曲終收撥當心畫，四弦一聲如裂帛。

　　馮玉慢慢坐起，靠在窗邊，望著船在流水，又望了望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夜空的明月，終句道:

　　東船西舫悄無言，唯見江心秋月白。

　　一首略帶改變就剽竊來的《琵琶行》念完，馮玉重新半躺在軟榻之上，久久不語。

　　衛戍本人雖然風流，相比於原馮玉來說，也讀過很多書，私塾一直到現在還上著。馮玉這首《宮羽古琴行》到底有幾斤幾兩，他一眼就可以看的分明。

　　所以不得不吃驚，衛戍愣愣的看著馮玉，就像是在看一個妖怪，“馮少，你，你什麽時候這麽有墨水了?”

　　一旁的宮羽表情在兩個男人沒有注意到時顯的十分複雜，有掙扎，有驚訝，也有惶恐和期待……待到兩人注意過來，卻又立馬恢復平靜，就像是方才的複雜未曾在她身上出現過。

　　馮玉嘚瑟，大大咧咧的拍著衛戍的肩膀道:“衛胖子，都說了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你就說，哥哥這詩寫的怎麽樣?”

　　“這，這真的是你寫的?”心裡其實已經相信的衛戍有些不服氣的質疑道。

　　“廢話。”馮玉面不改色。

　　衛戍服氣道:“馮少，你可真是叫我刮目相看，這一首《宮羽古琴行》已經足以讓你躋身大家之列了。”

　　馮玉笑道:“哪裡哪裡， 不過是小作而已，盡興之作，當不的真。”

　　“馮公子果然才華橫溢，又虛懷若谷，宮羽佩服。”宮羽鄭重的朝著馮玉鞠了一躬道。

　　衛戍卻鄙夷道:“馮少，你這詩雖好，可是我卻不服氣，宮羽姑娘彈奏的明明就是一首歡快的愛情曲，怎麽就被你寫的這麽壓抑，仿佛有什麽難言之隱似的?”

　　馮玉一笑，也不反駁，他相信曲子傳達出來的情感絕對不會欺騙自己，只是笑望著宮羽。

　　宮羽心裡一驚，片刻才開口替馮玉辯解道:“馮公子慧眼，小女方才彈奏之時卻是想起了些心酸往事，竟是被公子察覺，公子真當的起宮羽“知己”二字。只是小女總是感覺公子方才的詩句似乎言猶未盡，可是還有後續之語?”

　　衛戍驚訝，居然被馮玉給蒙對了，特別是這宮羽忽然改變的自稱，讓衛戍越發的驚訝馮玉的厲害。

　　馮玉卻是心裡苦笑，這剽竊來的畢竟難以完美的契合當下場景，笑著打哈哈道:“宮羽姑娘果然聰慧，這詩我最開始確實是想好了下闕，不過往事不堪回首，我也不知道姑娘心中究竟是有何苦悶，今日又本是歡快來的，幹嘛非要作些掃興的詩句呢！”

　　宮羽一怔，良久，緩緩的點了點頭，神色中閃過一絲外人難以察覺的黯淡。

　　三人又是取樂一陣，馮玉瞧了瞧天色，月亮已經爬上了正頭，再耽擱下去恐怕家裡那位母老虎真的就要發飆了，便向兩人告辭而去，只是總覺得那宮羽送別自己的目光與初見時有了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