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大哥,你在看甚麽書?”
朱慈烺見到朱恭炯推門進來,頗為不滿:“你不會叩門嗎?”
“哎,太嚴肅了,現在一切從簡,豈是講究禮節的時候?”
“對不起,我印象中你從來都不講禮數。”
“因為我為人豁達大方。”朱慈炯似乎聽不出朱慈烺話中嘲諷之意,趴在朱慈烺的書桌上:“《君主論》?這不是姐姐在姨娘房中翻出來的書嗎?”
“啊,是一位叫馬基雅維利的人寫的。我問過朝中好幾位大官,他們學識再如何淵博,都無一人聽過這本書,彷佛根本不存在一樣。”朱慈烺合上書本,皺起眉心:“這本乃帝王之書,教人如何當一位國君,但不似我們平時念的聖人之書迂腐,而是直接簡明,詳具其理。”
朱慈炯拍手:“我明白了,這必定是姨娘為你準備的禮物。”
“嗄?”
“你最喜歡讀書,又是將來一國之君,所以送這本神書給你,簡直合襯。”
朱慈烺聽過姨娘非常大方,每位弟妹都有一份“厚禮”:朱媺娖有一隻“鐵臂”,朱慈炯有一柄神射千裡的“火槍”,朱慈照有一套“劍盾”……
就只有自己甚麽都沒有!
朱慈烺好歹是太子,不可能拉下臉皮索禮,心想奏何時上門送禮時,她就被人抓走了,結果期待的厚禮就此飛走了。要承認姨娘房中的書是送給他的禮物?雖然當中很多價值珍貴,但與自己期望的遠遠不符。
“唉,現在我已非太子。別說將來了,如今形勢凶險,真的難以想像明天日子如何。”
福王朱常洵在南京登基,尊朱由檢為太上皇,等同竄位奪權。皇帝不再是皇帝,他這位太子更加不是太子,一下子將山海關這邊的明室政權徹底架空,只差在未宣布為“非法政權”。
對於南方明室,無論是奏以及李岩,俱一致認為要容忍退讓,虛與委蛇,暫時接受“太上皇”之稱。
“放心,慈照已經出發找姨娘,相信很快就有好消息。”朱慈炯充滿信心道:“只要有姨娘的無上法術神通,不管是西王順王還是福王統統不是對手。”
“你是不是太樂觀呢?”朱慈烺歎息道:“縱然姨娘有莫測高深的本事,並不代表我們很厲害。難道她人不在了,我們便一事無成,守株待兔等她回來嗎?”
朱慈炯臉上變色:“對啊,姨娘尚未正式過門入宮,算不算是姨娘呢?”
見到對方在擔心別的事,朱慈烺覺得他亂說一氣,胡言一通,揚手道:“速走!別礙著我念書。”
“是是……呃!我想起來了。”朱慈炯才邁出半步,又急急折回頭。
“想起甚麽?”
“我找你有事。”
朱慈烺差點昏倒,這位三弟未免過於健忘。
“如今兄長和父皇談得攏嗎?”
朱慈烺一怔,搖頭道:“談不到半句,面紅脖子粗的,沒門。”
“慘了慘了,最近幾天父親不上朝,官員都在鬧了。”
“沒辦法,也許父親對奏姨娘用情太深。”
現在山海關那小小的府衙,眾官員的日子並不好過。自從奏被擄之後,朱由檢整個人都像換了樣。最初幾天是漫不經心,坐立不安;然後變本加厲,整天窩在東院那邊,連王承恩都勸不動。
正因為太愛姨娘,才無法抽離。
朱慈烺行年十五,已到懂情知愛的年齡。雖然未曾有喜歡的女人,卻也曾幻想過類似的事,看過相關的話本故事。
“連一直貼身跟著父親的王公公都搞不定,我更加愛莫能助。”
“大哥你最聰明,想想看有沒有辦法?”
“你平時不是自負最聰明嗎?”
“我這是小聰明,大哥是大智慧。”
“真是一個鬼靈精!”朱慈烺放下書本:“長此下去不是辦法,不知道四弟何時才救得出姨娘……你快去找王公公來。”
朱慈炯一骨碌滾出門口,沒多久就拖著王承恩入房。
“拜見太子,拜見定王。”
“免了。”朱慈烺屢次澄清自己不是太子,不過王承恩硬是不聽:“對奴才而言,太子永遠都是太子。”
朱慈炯在旁邊問:“哎呀,現在別再扯禮節的事,我們想問問父皇的情況。”
王承恩眼神複雜,搖了搖頭,喃喃念道:“今天皇帝依然待在奏婕妤……奏貴妃曾居住的東院,不願出來見人。”
“除王公公外,還有誰在侍候父皇?”
“奏貴妃身邊的宮女春香。”
因為國庫銀兩不足,在范方嚴加控制,量入為出下,幾乎都優先分配於軍事上。朱由檢早就習慣節儉,現在更索性隻請少數宮女及仆人,所以皇室開支甚微,當然亦令幾位皇子公主身邊人丁寥寥。
奏身邊除新聘請回來的春香外,再無其他宮女。
“王公公最熟悉父皇,知道如何能讓父皇好轉嗎?”
“他已經有好幾天不上朝,長此下去朝政定要荒亂。”朱慈烺道:“奏摺都堆積得像山那麽高,無論如何都要令父皇振作起來。”
王承恩道:“太子,www.uukanshu.net 定王,我主患的是心病,心病還需心藥醫。”
“沒救了沒救了,姨娘根本不知去向……”朱恭炯仰天掩臉,突然靈光一閃,轉身回來叫道:“有辦法!找一位像姨娘的少女來……”
“你上哪找一位金發的番人女子?”
朱慈烺一句問話就將朱慈炯駁倒。
王承恩歎道:“奴才只怕時間拖得久,就算奏貴妃本人回來,都未必能挽回來。”
“王公公,此話何解?”
王承恩左右張看,慎重地確定附近無人,關上門,靠近兩位皇子問:“未知太子與定王,尚記得袁將軍之死嗎?”
“嗯,世人皆言其為叛國奸徒,恨不得殺千刀啖其肉……不過……”
“所謂勾結滿人,出賣我主,全是假的。”
之前奏在教導他們念書時,因為不小心抱怨朱由檢濫殺忠臣,才向朱慈烺及朱慈炯他們交代袁崇煥冤死一事,令眾人大為震驚。袁崇煥下獄處刑時,朱慈烺才剛剛出生,向來只是聽他人痛罵袁崇煥是賣國賊,罪比秦檜,萬人憎嫌。奏卻向他們說另一個版本,一個不符於主流的“真相”。
王承恩瞪大雙眼,朱慈烺才交代是奏向他們說明。
“為何當時父親堅持要殺死袁將軍呢?”
朱由檢向來避而不談,奏沒有詳細說明,如今見王承恩知道眉目,當然即時追問。
“事實上勾結滿人賣國欺君也好,不聽皇帝之命以私意斬殺毛文龍將軍也好,都是對外的片面之辭。皇上真正動殺機的原因,是懷疑他與大學士錢龍錫勾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