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使出劍法,第一次與人生死相搏,體內非但沒有懼意,反而極為興奮。
這是李三郎的本能,他雖然鳩佔鵲巢,但是這個身體仍然保留著它的慣性。
劍光飛舞之間,李牧好似閑庭信步,又好像是在翩翩起舞。凌波之間,身形已是飄忽不定,左一劍右一劍地刺出,便是一聲慘叫。
李牧本人也是靈台清明,往昔十幾年的苦學,湧上心頭。點點滴滴,讓他潸然淚下,好像是這具身體,在懷念以前的主人。
四個惡徒早已被刺死,但是李牧久久不願停下來。船裡其他兩個女子,早就看呆了。原來殺人的劍術,也可以這麽好看。
最後李牧使了個收劍訣,將寶劍橫拋上天,不偏不倚落到手中劍鞘裡。
李牧心中沉鬱,卻有瘋狂大笑的衝動。
“你很優秀,我也要不遜於你!”
卿卿眼見他如癲似狂,還以為是殺人過後,心裡承受不住。連忙湊近上來,關切道:“三郎在說誰?”
“李牧。”
“爺,你就是李牧呀。”卿卿更加害怕,這怕不是得了失心瘋。
“哈哈,沒錯,我就是李牧,他也是。”
卿卿還要再問,被李牧揮了揮手,摸著她的臉頰問道:“剛才沒打疼你吧?”
“沒有,三郎一出手,我就知道你是要使詐了。下手一點力氣都沒有。”
旁邊地上以為必死的姑娘,淒淒慘慘地過來,長期躲在夾板裡,讓她行動有些不便。
李牧虛扶一把,對方是未出閣的姑娘,看上去不過十四五歲,他一個男人肯定不能輕易沾了姑娘的身子。卿卿立馬上前,將她扶了起來。
“這夥人為什麽要害你們啊?”卿卿一臉同情,順口問道。
李牧不高興地打斷道:“這位姑娘傷心事,何必現在追問,還是上岸要緊。”
被救下的姑娘。滿臉塵灰,夾板中一向沒人光顧,肯定是充滿了灰塵。看看婀娜的身段,倒是個渾然天成的美人兒,怪不得這幾個惡徒早早就惦記上了。
李牧在揚州,撐船遊江比吃飯次數還多,稍微熟悉了下,就駕船回到岸上。
李平久等不回自家少爺,急的圍著湖邊,來回亂轉。
黑塔被他轉的眼花繚亂,難得開口說道:“一男一女遊湖,用的時間久是天經地義,你急什麽。”
說完舔了舔嘴唇,臉上掛著老司機的笑容,原來是想起來當初在草原上,和族裡最俊俏的姑娘,騎馬入小樹林中的旖旎往事。
李平怒目而視,雖然畏懼他的身形體格,但是還是小聲咒罵道:“賊癡漢,毫無心肝。”
小元寶皺了皺鼻子,張開小嘴打了個哈欠。從黑塔的胳膊上爬了出來,問道:“那邊來了一艘大船,你們快看。”
李平心中掛念李牧,哪裡還有心思看什麽大船,他不敢大聲呵責大的,卻敢拿小的出氣。
掐著腰指著小元寶,說道:“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心思看大船,也是個沒良心的。”
可惜小元寶不但沒有絲毫愧疚,反而臉上露出喜色,蹦跳著往前走去,嗖的一下就越到了李平身後。李平大怒,轉身一看,竟然看到自家三郎立在大船船頭。
他雖然心中不解,但是總算放下心來,迎了上去。
小元寶鑽到卿卿懷裡撒起嬌來,小孩的感覺最是敏銳,他鑽了幾下就發現卿卿姐姐魂不守舍的。
“姑娘,我們幾個不方便去官府,
還請姑娘自己去衙門報官。”李牧下了船,對著幸存的女孩說道。李牧身邊帶著的四個人,有一個算一個都是逃犯,根本不敢去報官。雖然現在逃到了嶽州,但是小心駛得萬年船,李牧並不打算讓李平去官府。 “願聞恩公大名,小女子日後為您日日誦經,夜夜祈願,祝您長命百歲。”
“我們三郎叫李牧,在船上他不是自己說了麽。妹妹,你還有什麽親人麽?”卿卿掩著嘴說道,隨即想到眼前這個女孩的悲慘命運,又收起了笑意。
即使最有同情心的人,事不關己的時候,也很難真的體會到受難者的悲傷。人的本性,都是自私的,只是人性中有光輝的一面,有時候能壓過這些自私,這也就是我們和野獸最大的不同。
“我們去投奔舅舅的,誰知道在江上的這些人,也是舅舅找來的。現在,天涯之大,奴也不知道該往何處安身了。”女孩說的都是聳人聽聞的事,但是語氣中竟然只剩下蕭索,這個突如其來的巨變,已經徹底擊潰了少女的心神。
別說一個十幾歲的花齡少女,就算是閱盡人生的中年男子, 恐怕也很難承受這毀家之痛。
李平伸著腦袋,一臉的好奇,但是隱約好像聽懂了什麽。江上一陣風吹來,黑塔聳了聳鼻子,說道:“是血的味道。”
“哪裡有血?是死人了麽?”李平驚叫道。
“那艘船上,都是死人...”李牧感觸也很大,不管其中有什麽原委,但是手段如此狠毒,已經超過了他的底線。
他一點都不好奇,這個女孩的舅舅,為什麽殺了她全家。講出來,肯定又是一篇充滿著對人性最直接最赤裸的諷刺,這種情緒會讓李牧惡心反胃。
他能承受一船的死屍和鮮血,也不敢觸碰這些人性的禁區。
時間若有公道,也輪不到他來布施。
我只是一個穿越者而已...李牧心中如是想到。
女孩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眼裡滿是感恩,轉身離去,向著城裡走去。
孤獨而柔弱的身影,就像是八百裡洞庭裡,一根隨風搖曳的水草。夕陽西下,拉長了她的倩影,風乍起,吹來的湖面水汽,讓李牧眼睛一迷。
突然一個微胖的身影從水草中鑽出,竄像女孩,直取她的要害。
卿卿驚呼一聲,李牧因為眼睛一迷,沒有看到。等到看清時,黑胖子已經快要靠近女孩身邊。
“賊子敢爾!”
李牧的怒吼中氣十足,但是已經毫無用處。他開始後悔,後悔自己的涼薄。
說到底,他高估了自己的涼薄,高估了自己的自私。
盡管不想承認,但是他兩世為人,都是一個古道熱腸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