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平難得有機會拍板決定,其他人都聽他的,樂得眉開眼笑。
他先是和黑塔進城,租了個寬敞的馬車和一匹駿馬。黑塔自己挑選的馬兒,神駿異常,但是一路上還是搖頭歎息。
此地的寶馬,比起長安城中李鄴的馬,可差太遠了。最好的就是這一匹漆黑如墨的雪夜玲瓏馬。
黑塔騎馬,李平趕車,李牧和卿卿元寶擠在車裡。一路歡聲笑語、嬉笑打罵,倒也不嫌無趣。
越往東走,天氣一天天熱了起來,一行人身上的衣服也單薄起來。等到了嶽州地面,已經是半個月後。這半個月,沿路再也沒有受過盤查,也沒有見到任何一個城門口,張貼著海捕文書。李牧和李平懸著的心,漸漸地放松起來。至於殺人者,他根本就沒有緊張過。
到了嶽州城,他們終於放松下來,到城中找了最好的酒樓,準備歇腳再行。
京城裡王鉷大怒之下,告了禦狀,一向寵信他的皇帝,出奇地冷靜。他言語間暗暗點化王鉷,勸他息事寧人,但是殺子之仇,王鉷豈能善罷甘休。
他的弟弟王銲更是上躥下跳,李鄴身為中書舍人,官職並不算低,但是在長安城中,也不算是高官。王家一門,是連公主駙馬都敢欺辱的權臣,豈能畏懼這個中書舍人。
王銲帶人堵到衙門口,將李鄴大罵一頓,李鄴面色鐵青,全程一言不發。
說來好笑,他竟然是在心中,默默算了起來。上一次罵我的是誰來著,時間太久,竟然記不清了...說起來,他也死了好久了
回到府上,他先是將李成喚來。
“這幾天我一直沒有找你,你有什麽對我說的麽?”李鄴吹了吹茶水,將浮起的水霧吹散。聲音平穩溫和,但是李成的額頭已經隱隱冒汗。
“阿耶,長安咱們布下的棋子,已經到了收官的時候。此時不宜橫生枝節,所以兒子決意,讓三郎回咱們江南避一避風頭。江南不同於長安,三郎在那裡就是將天捅破了,也無礙的。”
將天捅破還能無礙,整個大唐,也只有李成李鄴父子有這個口氣。江南,是他們的根基所在。
李鄴沒有回他,而是啜飲了一口茶湯,嘖嘖一聲後,放下了茶杯。
他盯著李成看了一會,眼中滿是慈父的柔情。眼前這個兒子,是最不像自己的,也是最像自己的。
李府一門都是俊朗人物,唯有大兒子李成身體癡肥,看上去滑稽可笑。
但是李鄴絲毫沒有厭惡之心,甚至有一絲愧疚。當初他被仇家追殺,年幼的大兒子受了驚嚇,從此落下了驚懼症。一旦犯病整個人癲狂若瘋,只有瘋狂的進食,心情才會有所好轉。
李鄴想起往事,一時有些唏噓,片刻後悠悠地說道:“成兒,你本來不是我的大兒子。我有七個兒子,三個女兒。現在只剩下了你們三個。你知道他們都去哪了麽?”
“許是死了吧...”
李成的話裡,隱隱有幾分怒氣。
“為父起身寒微,能有今天,已經算不清,也不想算,曾和多少對頭生死相搏。你們三個是幸運的,你們那些未曾謀面的兄弟姐妹,有一些連為父都時常忘卻了。只因為為父一直不敢想念他們,我愧對他們,也愧對於你。”
“孩兒不敢..
“我知道你身體有些缺陷,我也說過不會在意。可是你一直也不信任為父。老二他性子暴烈直爽,跟你我截然不同,他敬你重你,所以你的那些手腳,
他看在眼裡,卻從來沒說。到後來他又為何獨自離家,憑著自己混了一份前程,如今年紀輕輕,已經是一方牧守。 他的心氣高啊,他這是要向你證明,他沒有想法和你爭。你怎麽就不懂呢?”
李成的額頭沁汗,已經成了豆大的汗珠,一顆一顆地從他肉嘟嘟的臉上迸出來。
李鄴接著說道:“三郎又有不同,他雖然一直浮華浪行,流連花街柳巷,走馬鬥鷹。但是這孩子是咱們看著長大的,三歲定終生。
我當初為何把他送到終南山,你不懂麽?我就是怕他和老二一樣,咱們父子,你們兄弟,一年也不得相見!
他自終南山回來,可曾插手過咱們一件事?我什麽都沒告訴過他,怎麽還是不能留在我的身邊?”
說到這裡,李鄴的語調漸漸急促,表情也越來越痛心。
李成徒然站起,跪伏在地上,肥胖的身軀不住地顫抖。
“我知道你是不服氣的,你這孩子,什麽都愛藏在心裡。
成兒,為父只有一句話送給你,是你的誰也奪不走,為父心中有數。 ”
李成已經是泣不成聲,他抬起頭,仰面說道:“兒這就派人去,讓三郎他們,先去金雞峽安身吧。”
這個地方,藏有李鄴的一支人馬,是他最後的底牌。李成說出這番話,是準備接納李牧,讓他了解一下自己的家族了。這些事情以前套都市嚴防死守,不讓李牧了解半點的。
李鄴站起身來,道:“那是你的事了,今天為父在衙門口,別一個叫什麽王銲的,辱沒一番。”
李成臉山凶光畢露,拭去眼淚,伏地說道:“兒知道了。”
第二天,天還蒙蒙亮,王鉷的弟弟王銲的家中,殷勤的仆人們早早地起床,開始為主人燒水收拾。
突然一聲撕心裂肺的叫聲,從一個小丫鬟的嘴裡傳來。
有些年紀的嬤嬤掐著腰大罵道:“哪個浪蹄子發了失心瘋,吵醒了老爺太太,看我不揭了你的皮。”
隨即順著聲源,找到了大喊的小丫鬟,擼起袖子還沒等動手。一聲更加嘶啞的哀嚎,從她的嘴裡傳出。
寬闊的庭院裡,一根詭異的柱子,被人立在亭中央。
上面五花大綁了一個男人,上身赤裸,一身肥肉松松垮垮。他雖然萬分難受,但是一句話也不敢說。
問訊趕來的護院下人,七手八腳上前一看,有個眼尖的,仔細揉了揉眼睛後,大聲嚷道:“了不得了,這好像是咱們老爺哇!”
眾人慌忙圍了上去,一看情形,幾個年輕的已經忍不住哦,捂著肚子吐了起來。
自己主人王銲的舌頭,被人使了一根木刺,釘到了柱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