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元亨站在下面,堂上坐著的都是他的叔父輩,盡管他是內定的族長,但是他爹王守仁一日不死,他就沒有資格坐下。
王守仁四五十歲年級,一臉的書卷氣,看上去溫文儒雅,說起話來如同和風細雨,讓人和他交談如沐春風。但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個人生性殘虐,不知道折磨死多少人。
他最愛折磨下人取樂,在他院中的侍女往往待不了多久,就滿身傷殘的離開。
王元昊的母親當初就是他的一個婢女,被他寵幸過之後,懷上了王元昊。但是母以子貴在他這裡顯然是不存在的,就算是生下了兒子,仍然不被認可,還是個婢女的身份。王守仁對婢女,一向是打罵由心,在王元昊長到四歲的時候,終於有一次,她的母親不堪折磨,一席白綾自盡了。
臨死前,她抱著年幼的王元昊嚎啕大哭,淚水浸濕了他的小小身軀上的綾羅衣衫。
當時年幼的王元昊,少年早慧,已經能夠理解一些阿娘的苦楚。但是他沒有想到,阿娘會自盡懸梁。
這一次他能冒天下之大不韙,背負不忠不孝的罵名,毅然和家族決裂,內心深處未嘗沒有為阿娘報仇的心思。
“唉,這個逆子,沒想到做出這等事來。”
王守義是王守仁的弟弟,一向唯大哥馬首是瞻,自己沒什麽主意。他們兄弟兩個雖是一母同胞,卻處處相反。
王守義身材魁梧,虯髯滿臉,臉上面無表情時,都駭人的像個怒目金剛。但是就是這樣一個,看上去就凶神惡煞的人,卻生性懦弱,連一隻雞都不敢殺。就連家裡的下人,都在背後取笑他,是生了一副狼模樣的羊。
“大哥,李鄴那廝心黑手毒,我聽說他身邊都縈繞著一股血氣,江南風傳,他親手殺的人,不下一千,咱們還是別招惹他了吧。”王守義說著這些話,明明是認慫的話,但是因為他的獨特相貌,看上去依然威風煞氣。在他身上這種巨大反差,常常引人發笑。
但是今天在座的,沒有人笑得出來,王守仁冷哼一聲,斥道:“現在不是我們招惹他,是他唆使我的逆子,要來對付咱們。
再說了,你怕什麽!李鄴就算再狠毒,能比得過當初的老毒婦武媚娘?武媚娘何等的狠唳,一心要與我們為敵,你又聽到過哪個世家消亡了?
左右不過是一個田舍奴,卑賤之人,憑著僥幸活到了今天,就把你們都嚇住了?這一次咱們要是讓了,長安可就沒有咱們王家的事了,我們苦心經營這麽多年,想要重振祖上榮光,以後難道都要落於人後,搖旗呐喊不成?”
王守仁連連反問,將弟弟王守義辯駁的啞口無言,這才說道:“阿耶,要我說,當初李鄴如此猖狂,還不是因為咱們幾個家族人心不齊。崔氏甚至和他眉來眼去,盧氏就更不用說了,跟李鄴暗中早有往來。
現在趙郡李氏元氣恢復,闔府上下都在摩拳擦掌,想要一雪前恥。再加上他們的深仇大恨,每個人幾乎都跟李鄴有殺父之仇,殺兄隻恨,這樣的仇怨豈能消弭。
咱們不如聯手李家,將李鄴這廝打回原形!”
王老太爺一直沉默不應,誰也不知道他空洞的眸子裡,在想些什麽。他雖然早就不問世事,躲在家中養老,將族中大小事務交給了大兒子處理,但是他的威嚴猶在。
“你的媳婦是李家的人,難免要對你吹一吹枕邊風,但是你也不是傻子,李鄴他真有你說的這麽好對付,何至養成今日之勢。
”王老太爺抬了抬眼皮,看上去都很艱難,悠悠地說道。 王守仁臉色漲紅,不敢頂嘴。
“那我們該如何?”王守仁所幸將決定權推給了自己的老子,王老太爺心中歎息一聲,這個兒子,還不具備真正的世家族長能力和心智。
遇見大事推諉,固然自己不承擔最大的責任,但是無異於將權威拱手讓人。
“派人去長安,見一見這個李鄴...”王家老太爺撂下這麽一句話,就起身離開了大堂。
長安城裡,李牧對此一無所知。
自古以來就有“八水繞長安”一說。這八水指的是渭、涇、灃、澇、潏、滈、滻、灞八條河流,它們在西安城四周穿流,好似群龍環繞這座都城,讓它平添王者之氣。
李牧帶著黑塔,來為自己的兄弟魏華送行。這個黑大漢進了李府,馬上被發掘出一個潛力,他馴馬的本事一流。自從不小心讓他靠近了李府的馬廄,李鄴搜集的良駒寶馬都被他馴的俯首貼耳。 於是他就成了李牧的馬夫和隨從。
渭水河畔,新抽的的嫩綠色柳枝隨風招展,春日明媚的陽光,灑在水面上,隨著波光粼粼,一圈圈的蕩漾開來。
這樣的良辰美景,縱使是即將分別,也淡化了不少離愁別緒。
魏華和李牧說了幾句體己的話,轉身抱了抱拳,就要上船離開。
“小九,回到揚州有一件事要托付你。”李牧突然開口說道。
魏華身後就是就是歸去江南的大船,系在河邊。聞言笑道:“三哥,你是不是惦記著熙春台你帶著去的崔府那個小姑娘?”
李牧一拳捶在他的肩頭,笑罵道:“你小子這時候倒聰明起來了,沒錯,長安城雖大,我住著甚沒意思,過幾日我就回揚州。你去崔府將她接了出來,就跟崔太守說是我說的。她們祖孫倆個,寄居在崔府,雖然待遇不錯,終究是下人。”
“哈哈,三哥還是這般惜香憐玉,放心吧,我一定辦成此事。
既然三哥要回揚州,為何不和我一起?”
“我在此地,還有一件大事要辦。”
“那我等三哥一起!”魏華神色振奮,他可不想一個人旅途寂寞。
當初派遣卿卿謀害自己的邢縡就在長安,不解決了這件事,李牧不甘心回到揚州。
聽卿卿說此人是個狠角色,李牧不願意讓魏華留在此處,更不願意讓自己兄弟牽扯進來。
但是灰溜溜回到揚州,裝作沒有發生過,還要時刻提防,這可不是李牧想要的生活。
揚州李三,有仇必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