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時,天空中雙月已然升起,將神秘朦朧的銀紅紗霧灑向了這片樹林,透過斑駁的枝葉間隙落到這條山道上。
“殺了她!”
一聲嘶啞淒厲的暴喝聲在寂靜的山道中響起,震的枝葉顫顫作響,驚得飛鳥撲棱棱的奔逃,順著他手指的方向,在其左側落後一個身位的黑衣蒙面人手持磨盤大小的巨斧驟然如離弦之箭向這馬車急速奔襲,喀啦啦的枝葉斷裂聲在其身後不斷響起。
騰、騰、騰……
沉重的腳步聲似是踏在心跳的節點上,不由得便讓人心煩意亂。
然後位於泰山郡守應劭右側黑衣人則將手中遒勁長空拉開如滿月,又是一支三棱鐵羽破靈箭位於其上,而此箭瞄準著馬車上的車廂簾處,其身上的氣勢逐步升起,正是箭在弦上、將發未發之刻!
嘿哈!
砰!
奮力的大喝聲中,在馬車前三丈之外,奔襲而來的黑衣蒙面人帶著威勢無匹的衝擊之力重重踏地驟然躍起,那磨盤大的巨斧高高舉起。
“金輪可斫石,直入深谿裡!”
驀然之間在來人神書的加持下,這巨斧竟然爆閃出燦燦的金光,好似灼燒隕鐵之鍛爐,又如盛夏當午之炎陽,連那銀月散發而出的如水月色也被瞬間驅逐。
忒楞楞騰、咚咚咚、啪嗒……鳥獸四散的聲音合著樹乾摧斷的雜聲四起,空氣裡布滿了掀開泥層的腥味,燒焦濕木的嗆味,小獸烤熟的肉味,鳥羽灼燒的焦味。隨著氣味在空氣中的飄散,淹沒在塵泥與敗枝中的顏色也慢慢地泛了上來,綻翻泥地的土黃,石泥相間的青黃,樹木被焚的枯黃,岩石燒灼的焦黃,觸目所見的一切象一個喜歡純黃的畫師,以巨大的彩筆在樹林中抹了濃厚的一筆。
半空中的持斧黑衣人真如巨靈神降世一般,向前當頭下劈,其斧勢所籠罩之處正是黑色馬車!
帶著鬥笠的車夫仰頭向上空看去,在夜色中便露出了一張小圓臉,額前是幾縷劉海,其下是明鏡如玉的額頭,嬌翹的鼻尖和淡粉的櫻唇,配著那面頰上淺笑而出的梨渦,盡顯精靈古怪,這車夫竟是個看上去僅有十五六歲的嬌俏少女!
居高臨下的黑衣人當然也看到了少女,這讓他驀的一怔,不過雖是有半刻的分神,但那巨斧的下劈之勢絲毫未緩。
“要出劍了麽?”似是一聲耳語的呢喃,在林中所有人的心底響起。
鋥——
花間一壺酒……舉杯邀明月……
隨著稚嫩且甜甜的女聲隱隱傳出,車夫少女從手腕上一抹,隨後月色之中混雜了紅濛與皎皎的詭異光芒一閃,有一柄細如柳葉般的窄劍陡然間彈出向那燦燦灼目的巨斧伸去,似是舉杯相邀。
這是一柄平時卷曲在少女手腕上的連鞘軟劍,此刻那金色劍鞘依舊盤在車夫少女的左臂,不同的只是內裡之劍已然不在鞘中,而是直指上方的巨斧!
烈日般的巨斧如石磨般沉重,月華般的軟劍如柳條般纖細。
一個下劈,一個上擊。
於無聲中,驀地相擊在一起。
持斧的黑衣蒙面人的眼睛忽地愕然,隨即轉為不信,最終成為絕望。
他手中的巨斧竟在那細劍一刺之中產生了蛛網般的裂紋,這柄銘刻著北蟒神書符文的巨斧竟是即將崩解,而且不僅如此,在他的頭顱上方,有一束月光似是被細劍引導一般凝實直指下來,這必然不是什麽那如輕紗似的無害月光,被擊中之後怕不是就要命喪當場。
喀嚓哢嚓……
細碎的碎裂聲中,巨斧四散且崩解激射而出!
車夫少女正待再刺一劍結果了這蒙面人,
但眉頭忽的一皺心有所感,轉頭看向遠處——另一人的那將發未發之箭射出了!適才射箭之人達到頂峰的氣勢驟然消失,身形委頓坐在地上便是調息,這次的三棱鐵羽破靈箭沒有帶起絲毫的氣流,似乎那耗盡射箭人全身精氣神的龐大真靈也沒有灌注到這箭矢中,這一箭隻如黑夜中的幽靈一般快若閃電悄然而至!
獨酌……無相親。
車夫少女劍勢一變,倏爾倒提,劍柄作杯放在頜下,真如小酌佳釀一般。而那持斧的黑衣蒙面人也順著巨斧崩解四射之勢閃身倒飛而出。
滴……
細微的輕響,破靈箭擊穿馬車周圍的防護罩,直擊車夫少女的咽喉,然後,恰好被微微凸出的軟劍劍柄擋住。
“未央姐姐,這就是三棱破靈箭麽?我還是第一次見過,好有趣呢……”
甜甜有些嬌憨的語聲中, 應劭如同見了鬼一般張大了嘴巴。
“這……這……這怎麽可能!你、你到底是誰?”
月色之下,那車夫少女的手中赫然把玩著一支三棱鐵箭,似乎其上全然沒有那壓縮至極的恐怖真靈,只是個普通的玩具。
“我麽?未央姐姐,他在問我的名字呢,你說我應不應該告訴他?額,這個不好玩,還給你咯……”
這問句也是那樣軟軟甜甜,只是車夫少女手中所作卻絲毫與這嬌憨的語調不搭邊。
但見月光下的她水蔥般細嫩的三根手指捏著鐵箭尾羽向前一揮,嗤的破空聲起,泰山郡守應劭驚恐萬狀,再也顧不得形象,就地一滾向旁邊的灌木叢中躲去。
“二弟小心!”
箭速極快,適才那持斧黑衣人隻來得及幾乎疾呼出口,但是已經晚了。
同樣的,被其成為二弟,就地打坐調息的箭手也感受到元氣的變化,睜開雙眼,但也只是來得及表示絕望,消耗殆盡無法動彈的他瞬間便被那匯聚他全身精氣神的鐵箭射中了。
砰!
鐵箭及身,轟然炸開,鮮血飛濺,屍塊四射。
“二弟!你——”
持斧黑衣人暴怒嘶啞的吼叫聲剛剛響起便戛然而止,一束皎皎的銀月月光射中了他的後腦,然後從眉心穿出,落在地面上化作紅濛濛的赤月月華。
“未央姐姐,這個人說話的聲音好難聽呐,我不想聽呢。”
頃刻之間,被應劭視為倚仗的兩個黑衣蒙面人皆已斃命,此刻只有那純真帶著稚氣的語聲回蕩在這夜晚僻靜的山路中,顯得分外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