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濃雲愈加陰沉,朔風的寒意愈加凌冽。
停著幾十輛馬車的潞安府校場之上,官員與衙役、主事和夥計俱在,兩派人馬之中有一輛華麗的雞翅木、錦綸棉墊輪椅,其上的少年正在開口郎朗而言。
“……從蜀中到青龍城有千裡之遙,如此大費周章,耗盡心機,定然是有裡通敵國走私兵刃之嫌。但商隊陳主事對我講此事荒謬至極,商隊並無夾帶,身為書院之人,晚輩許年雖是適逢其會但也當出面維護書院名聲,不過若是此事為真書院自不會隱瞞,且當上下嚴查;但若此事為假那我書院定然要追究潞安府汙蔑之責!”
少年語聲落下,語氣堅定,雖是落座在輪椅之上但也威勢驚人,好似坐在那裡的並非傷重未愈的少年而是德高望重的書院長者。
“這……如若是查出來什麽,貴書院也不必苛責自己什麽……畢竟,畢竟是人都會犯錯……”
“對對,若是沒查出來,我潞安府上下定然自咎道歉……”
“我甲辰商隊不怕查。”
“哼,心虛了吧,我們主事怎可做這等背叛書院、投奔敵國之事……”
“單通判,商隊好心送你至此,竟不想卻是被你汙蔑……”
許年的一番話帶來了紛紛雜雜的回應,若不是許年已經知道了的確是己方理虧,就現下這潞安府方面莫名認慫的局面,他定然會認為就是潞安府官員心虛,故意找茬汙蔑甲辰商隊了。
此刻的許年心思並不在如何證明或者處置犯下大錯的商隊陳主事,他是在想這件事背後那夥異常強大的馬匪的來歷和目的。
莫非這些兵刃才是馬匪們的目標?若答案為真,這也能解釋為什麽馬匪們敢於直接投放火箭火把,因為那些華美的織錦器物等並不在其任務考慮范圍之內。
“下官單正,承蒙皇恩浩蕩,現任與潞安府通判,掌一地刑名律令、緝私剿匪之職,有守護一方、保境安民之責,前幾日商隊與易安原收精銳馬匪襲擊,而那事發之易安原正是在潞安府治下,故下官不得不仔細查探,在追查馬匪襲擊商隊的目的之時,與商隊車馬夾層之中發現了這個——”
國字臉單通判,絲毫不理一眾同僚們埋怨他牽扯元一書院的目光,也絲毫不懼來自與商隊中人的恐嚇奚落,排眾而出看看而言之後,從身後取過了一隻烏黑的弩箭。
“諸位請看,這隻弩箭箭身上有‘元一雍熙元年學工劉造三十九’字樣,按照軍中武器圖錄記載,此正是元一書院所造三棱破甲弩箭。”
單通判一邊說一邊將這支弩箭交給了身側的潞安府同僚查看,隨著弩箭的傳遞,在潞安府的官員的面色上流露的是一份心安,畢竟這是證據在手,單通判並非是無的放矢的汙蔑,如此潞安府的責任被縮小的許多。
“有箭在定然就有弩在,而軍中機弩乃絕對的利器,三棱破甲箭配合著破甲弩……這兩樣若是流落在金帳草原之手,那可是普通人都可以倚仗此利器擊殺我大宋的修行者將領,如此嚴重之事,我豈能不查?怎能不追?怎能不問!”得虧國字臉中年不是神書修行者,若是,這番語調越來越高、氣勢越來越足的發言定然能夠激發強勁的氣場,攪動此間的真靈元氣。
一心為公、正氣凜然的說辭讓潞安府的官員心境上為之一振,而反觀商隊這邊支持陳主事的夥計們則是將信將疑看向主事和掌櫃們,一時間場中氣氛陡然翻轉。
“空說大話!”
一聲冷哼之後,陳主事手下的一名瘦削掌櫃得到示意出列而道,“這麽小小一隻破甲箭能作為什麽證據?想來潞安府府庫中也會有上幾套吧,
這莫不是拿出來栽贓陷害的?”“潞安府武庫中的弩箭造冊詳細,每一隻都有來歷和去向,這可都是能對上數的。”說話的看上去像是潞安府武庫的庫吏。
“對上數?哈哈!”
那瘦削的掌櫃晃了晃手中的算盤,冷笑道,“你想要什麽樣的數我就能給你做出什麽樣的帳,平常的報損、使用時的損耗,這裡面貓膩大著呐!”
“不信可以查帳,若是對上來歷,且有證人證言,又該當如何?”
“證人證言也可能是假的!”
……
激烈的言辭交鋒在潞安府官吏和商隊掌櫃夥計之間展開, 隨著時間的推移場面上亂糟糟的,隱隱有了爭端升級的端倪。
“肅靜,如此聒噪,成何體統!”
許年聞聲一愣,側過頭看向身後,發言的不是他自己,不是潞安府知府,不是單通判,也不是商隊陳主事,竟然是趙公子皺著眉頭說了這甚有威勢的一句話。
眾人不知趙公子是何等身份,又見其站在許年身側,潞安府的官員以為是另一位元一學子,商隊中人則是見過了其在應對馬匪時展現出來的強大身手,一時間竟是很有默契的依言停止了爭吵。
眾人目光聚集在中間首座的許年這邊,許年也將目光在人群中逡巡一周:“既如此,那我們就都作為見證去看看車輛之下是否真的有夾層,那夾帶的是否真是無證兵刃!”
一語言罷,眾人紛紛迎合,片刻後便來到了整齊排列的車隊一旁。
因為天寒地凍,馱馬們都被安置在了溫暖的馬棚中照料,場中此刻並沒有什麽馬嘶聲和草料味,此刻停著的則是只是車輛本身。
“單通判,開始吧。”陳主事手下的那位瘦削掌櫃很是敷衍的一拱手,向著國字臉官員的方向道。
“單大人,這事交給我老牛如何,勘察行跡我可是一把好手,這等查找夾層的活,我熟得很呢……”單通判還未接話,此刻適才那被眾人呵斥無禮的牛捕頭已經自告奮勇了,當著這麽多大人物的面上,有這般勇氣,一看便是胸有成竹,手底下有真本事的。
“既如此,那就麻煩牛捕頭了。”
單通判一個抱拳使了個平輩禮,也算是同意了牛捕頭的毛遂自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