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蓮兒不停的嘰嘰喳喳,頗為的氣憤,一直在討伐那個胖賊偷:“他果然是個慣偷,偷了咱們家的牛乳,又翻進別人家去偷東西了......”
李馥兒雖然也不恥那個胖賊偷,但並沒有放在心上,她今天主要就是陪蓮兒來的,不然她會一直吵鬧的自己看不進書。她好笑的看了一眼小臉都氣紅了的蓮兒,以她以往的耐性,恐怕用不了幾天就會拋在腦後。
回去後,李馥兒吃了哺食,就坐在書桌後臨帖,這是父親教導自己的,睡前臨一副字帖,能平氣靜神,有助於安眠。
油燈突然炸了個燈花,她抬頭望了一眼,無奈的搖了搖頭,也不知蓮兒這個小丫頭跑哪裡去啦。以往挑燈花都是她在做,想起蓮兒一邊打瞌睡一邊睡眼迷離的注意著油燈的樣子,她不由莞爾。
用剪刀剪去一些燈芯,又挑了挑,待得油燈變亮,她重新坐下,打算臨完最後幾個字。房門卻突然打開了,蓮兒一陣風一樣的跑了進來,李馥兒趕緊用手護住油燈,望著激動的小臉都通紅的蓮兒,實在無奈。
“小娘子,你猜咱們白日去的那家是誰家?”來不及喘口氣,蓮兒就急切的說道。
“哦,你又指使阿牛做事了?”李馥兒淡淡的說了一句,表情淡然。李府中除了指使阿牛去打聽,她還能找到誰?別人可不會陪她胡鬧。
“哎呀,小娘子你怎麽不急呢?是楊府啊。”蓮兒好似頗為焦急,呼吸都變得急促了起來。
“哦,楊府啊,哪個楊府啊?”李馥兒依然淡然無比,待油燈火焰不晃動了,她放下手,輕輕坐下,重新拿起毛筆。
“是,是,是......”沒想到蓮兒卻突然卡住了,吞吞吐吐半天,但看到小娘子一點都不著急的樣子,她終於忍不住了,快速說道:“是那個跟小娘子退婚的楊府啊。”
“......”李馥兒的手突然一抖,筆鋒在紙上劃出一道長線,一張即將臨完的字徹底毀了。可是少女卻好似沒有察覺,她眼睛定定的望著紙張,雙目沒有焦點。
良久,她放下筆,輕聲問道:“哪個是......楊府?”
看到小娘子的樣子,蓮兒嚇壞了,小聲的說了一句:“那個胖賊偷翻牆進去的就是......”
“小娘子,你沒事吧?”蓮兒擔心的問道。
“沒事,我要休息了。蓮兒,你出去吧。”李馥兒對蓮兒笑了笑,輕輕說道。
“哦。”看到小娘子露出笑容,蓮兒放心了些,她向外走去,出門前她看到小娘子靠在了椅背上,閉上了眼睛。
意識到好像闖禍了的蓮兒,悶悶的關上了門,向廂房走去。
......
房間中,燈花炸裂,卻沒人修剪。良久後,靠在椅背上的少女疲憊的歎了口氣,她本以為自己不會再聽到楊府,也會徹底忘了楊府,可是沒想到今日又聽到了那兩個字,那些她以為會漸漸忘卻的記憶,卻記憶猶新。
那些塵封的關於楊府的往事閃入李馥兒腦海中......
那是祖父在她三歲時給她定下的親事,聽說對方才幾個月大,當時她還懵懂無知,只知道父親很不高興,卻無法反對祖父的決定,她還記得當時父親唉聲歎氣了良久。可是隨著年齡增加,她漸漸的懂事了,因為受到父親的影響,她對楊府,對那個人也沒好印象,雖然她從來沒見過那個人。
她從小就展露出極高的讀書天賦,祖父在外為官,
她在父親的教導下,四書五經,琴棋書畫都是一點就通。她父親常常望著她歎息,說她如果是個男兒,定是狀元之材。她當時心裡還頗不服氣,認為男兒能做到的,她也能做到,她不認為自己比男兒差。 後來她漸漸知道了與她定親的楊家,聽父親說是個武人家族,父子二人皆是武夫,只會耍槍弄棒,打打殺殺,粗鄙不堪。父親對楊家表現的很不屑,她也在心中不滿,她還不知道“定親”意味著什麽,但她喜歡讀書,她不喜歡粗鄙無禮。況且父親說的對,楊府是武人家族,而李府是書香世家,曾祖父是進士出身,祖父也是,幾年後父親也中了進士。與楊府結親,對李家是羞辱,況且對方是庶子,自己是嫡女,他的身份本來就配不上自己,是祖父為了報答對方祖父的救命之恩,不顧父親的強烈反對硬是定下的,這對她不公平。
更何況,後來有消息傳出,對方變得癡傻了,自己知道後夜晚躲在被子裡偷偷哭泣, 父親更是面色陰沉的無論如何也要退婚,但被祖父狠狠斥責了一頓,後來祖父就病逝了,父親當時剛考中進士還沒被朝廷授官,就在家為祖父守孝,三年期滿後,父親進京前終於找楊家退了婚。
還記得當時自己興奮不已,一連幾天都睡不好覺,她還不知道退婚的真正含義,只知道她不喜歡武人,只知道父親告訴她,她可以安心讀書了。
可是,那夜父親卻喝得酩酊大醉。
等年歲漸長,她才知道與楊府退婚的事,當年鬧得沸沸揚揚,讓兩家的聲名都受到了損傷。尤其是楊府,無論怎麽說都是羞辱。那些好事者說了很多難聽的話,“什麽楊家高攀李府了,什麽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之類的。”
也就是從那時,她心裡開始覺得愧疚,她也想到了對方是庶子,而且又被退了婚約,過的很可能不如意。
可是如果讓李馥兒重新選擇,她還是會選擇退婚,不是因為對方是庶子,還是武人家族。隨著年齡的增長,她已意識到父親對武人有很大的偏見,她不像父親那般重視門戶之見,文武之別。只是因為,她自問讀書才華都不輸男子,她要找一個最起碼學識能勝過她的人,不然她不會甘心。
她還記得小時候她哭泣著說要去族學裡讀書,可卻被從來都很寵她的父親斥責了一頓,從那時她才知道父親還是喜歡兒子,在父親眼裡她是不如男子的,再後來父親就娶了姨娘,她知道父親是想要兒子。
寂靜的書房中,少女搖了搖頭,好像要驅走所有的煩心事,望著漸漸昏暗的油燈,幽幽的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