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院的事不用張夫子費心,但他也偶爾去工地轉轉,看著一座座學舍從無到有拔地而起,他也不免憧憬,等那張規劃圖完全變成現實,會是何等模樣。
想必不會比應天書院小了吧?不過隨即,他又搖頭,底蘊是萬萬比不了的。他現在就要考慮先生的問題了,這些天他寫了無數封信,有給好友的,也有給知道的博學之士的,言辭懇切的希望他們能來此教書,共同為大宋孕育良材。
當然他花費最多心思的還在教書上,說實話同時教一百多個孩童,他有點吃不消,但為了報答飯鋪東家,他也在勉力支撐。
好在那些孩子都很珍惜讀書的機會,非常用功。
但他最為好奇的飯鋪東家,卻一直不曾得見,這不能不說是憾事。
飯鋪已經進入很多人視線,楊漢當然不會再輕易露面,他再未去飯鋪。
劉知縣與本地世家大族也數次派人明察暗訪,可惜也查不到神秘的飯鋪東家,這讓他們感到蹊蹺,這飯鋪東家好像不存在一般。當然他們查到的唯一線索,就是一位胖青年曾與飯鋪來往過密,但線索卻終止了,此人無從查起。
就這樣時間到了最早的那間南城飯鋪營業一月期滿的日子,黃六郎將所有帳目都送到了乞兒等人的住處,張夫子住在這裡沒人敢明目張膽的窺探。利用的就是燈下黑的原理。
楊漢找時間來了一趟,只花費了一刻鍾就盤算好了所有飯鋪的帳目,盈利足足一千五百貫。這其中大部分都是最初的那幾家飯鋪所貢獻,假以時日所有的飯鋪都盈利,利潤想必會翻上幾番。
饒是如此,黃六郎也震驚的目瞪口呆,這個數字只有他與楊漢兩人知曉,每家飯鋪的帳房隻負責一家,匯總盤帳由楊漢親自來做。
不需楊漢囑咐,黃六郎自己就會嚴守秘密。
然後黃六郎匯報了一個情況,說是那些走掉的夥計又來找他,希望能重新回來做事。看得出來他很猶豫,既氣憤那些人拋棄了飯鋪,又有點於心不忍,畢竟那些人家境都不怎麽好,能找到一份薪酬很高的事做,極為不易。
“飯鋪的人都是什麽意見?”黃六郎沒想到楊漢會如此問,他歎道:“都很氣憤,認為那些人是白眼狼,不能讓他們回來。”
對此楊漢可以理解,畢竟剩下的人冒著風險留下來,那些走掉的人如果輕易的就能回來,他們自然會感到不平。
楊漢想了想,為留下的所有人多發一個月薪酬作為獎勵。一是,走了很多人後,雖然又招了一些人,但飯鋪人手依然緊缺加上擴張很快,全靠他們支撐著,所有人都很累,應該獎勵。二是也為讓他們安心,讓他們相信飯鋪不會虧待他們,這對歸屬感提升很重要。三麽,自然是獎勵這半月來的同舟共濟,感謝他們對飯鋪不離不棄。
至於離去的人不論是顧慮留下之人的情緒,還是為飯鋪以後定下機制定例,他都不能允許他們再回來,不過楊漢也讓黃六郎給每人送去一個月薪資。
楊漢覺得,在最初創業的時候,他們給予自己最需的幫助,而且官府的壓力屬於不可抗力因素。自古就有民不與官鬥的說法,怪不得他們。他們處在最底層,生活本就艱難,也只不過是討生活的人,人人都有一大家子要養,如果自己也因為泄憤報復而傷害他們,那自己跟倚強凌弱的人有什麽區別。
這不過是楊漢於心不忍,讓自己安心的舉動而已,卻讓離去的人更加羞愧。
消息傳出後,很多人無不佩服,認為飯鋪的東家是仁義之人,仁善飯鋪的稱謂這下再無人質疑。
張夫子利用修沐時間回了趟家,他平日一周要教六天課,大部分時間都在學堂,忙的沒有時間出去,自然不知此事。再說乞兒等在飯鋪做事的人口風極嚴,黃掌櫃雖然也時常來學堂,但他認為是來看望孩子們的。他哪裡想得到黃六郎每次去後院都是去見他一直期待見到的飯鋪東家。
當然這也跟楊漢每次都待很短的時間,加上有小四等人放哨,張夫子也沒機會見到他。
他還是從兒子口中得知此事的,極為感慨,以德報怨,仁人也。他非常想見一見飯鋪的東家,卻只能歎息無緣一見。
張夫子的兒子看父親長籲短歎,不由說道:“這有何難,只要派人跟著乞兒,或者那個黃掌櫃,總能知道他住哪裡的。 ”
誰知,張夫子臉色瞬間沉了下來,訓斥道:“窺探人隱私,豈是君子所為。豈不聞‘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嗎?你的聖賢書讀到哪裡去了。去將《論語.顏淵》篇抄十遍。”
張夫子的兒子垂頭喪氣的出了書房,被妹妹張瑛兒撞個正著,後者朝他做了個鬼臉,步伐歡快的進了書房。
張夫子想了想,鄭重的洗手淨面,張瑛兒放下茶水,看到父親要寫東西,就過來幫他磨磨。
被張夫子拒絕,他說道:“此事須心懷誠意,為父自己來磨。”張瑛兒訝然。
然後寫了一封拜貼,第二日回到學堂後親自交給乞兒,讓他轉交飯鋪東家。
楊漢收到張夫子的拜貼後,考慮了很久,寫了回信,說自己本該親自拜會的,怎奈病中難以成行,萬望寬恕之類的。
最後想說再有兩個月書院第一期工程就建好了,但想了想又去掉了,這句話未免有邀功之嫌,有些事能做不能說。尤其是跟張夫子這種名士來往,不能顯得太市儈庸俗,不然只會讓人輕視。
隻說了自己沒有精力,亦無合適人選,希望張夫子出任山長,讓書院成為真正的孕育良材之所。
上次書信楊漢只是提了要建一所書院,沒提讓張夫子擔任山長的事,不然顯得目的不純,有賄賂要挾嫌疑。就算他是這樣想的,也不能表現出來。
這算是楊漢第一次點明此事。
乞兒將楊漢的回信給了張夫子,後者看到信後,良久歎息。想了想,問站在身前很久的乞兒道:“東家病重如何?”